别的同事自然也觉得奇怪,他为何如此得宠?但他沉默踏实,工作效率一流,又不趋炎附势,吹牛拍马,却也没什么闲话。
他是个没有侵略性的人,所以各人与他相处融洽。
重阳节,公众假期,他约了嘉文到郊外走走,又致电冬姨,希望她一起出来玩
“冬姨吗?你也放假?十点钟我来接你,你先预备好。”他单方面说。
冬姨那边只有哑哑的“嗯嗯”表示同意。
他很高兴,冬姨并非常常愿意跟他们一起出去,她似乎——只是似乎并不喜欢嘉文。
嘉文来到,他们一起去九龙城接冬姨。
冬姨在厨房忙着,并没有预备奸跟他们出门的模样。她表示自己弄奸了几个菜,想留他们在这儿午餐。
传宗从不拂逆她的意思,欣然答允。嘉文没表示什么。
吃饭的时候,冬姨一直用手势和传宗谈着。也许从小见惯,传宗能明白她的意思。
“是。我还在公司做,做得很好。”
“是。顾家的儿子是我上司,他人不错,难得有钱子弟还这么能干。”
“顾太太?我很少接触,不过她很有教养,很斯文又客气,人非常好。”
“啊!我见到那个弟妇,像坏字写在脸上,做戏般的上一代人。”
“什么?要注意她?”传宗摇头笑,“没这必要,我根本见不到她,全无关系的人。”
“是啊!她并不住在顾家。”
“我知道一些有关她的事,家仪说的。江心月拼命取顾家的钱,她还有一个年轻的同居男人叫魏孝全,十分嗜赌。”
嘉文在一边轻轻捏捏他手臂,扮个鬼脸。他一脸愕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个江心月以前欺负你?”他又转向冬姨。
冬姨脸上有奇异的神情。
上次讲到这里,她也有同样的表情。
“其实我与顾家并不熟,家仪走后,我没有再到他们家。”他说。
冬姨放下筷子,陷入一种沉思的状态。
“刚才为什么捏我?”他轻声间嘉文。
“怎知顾家那么多事?”她间,又瞪他一眼。
“全是家仪说的。”
“你们上课时到底是敦数学,还是在聊天?”
“你说呢?”他笑。
看见那充满阳光的笑容,最后一丝疑惑也消失了。传宗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
冬姨突然间又做了连串的手语,传宗意外又吃惊,失声说:
“你愿意去顾家工作?你——想清楚了。”
冬姨神情坚决的点点头。
她眼光竟有一丝悲伤,仿佛前去赴死一般。但——怎么可能?
“但是,为什么?”传宗忍不住问。
冬姨摇摇头,又做了连串手语。
传宗并没有完全了解,她好像在说:
“年纪大了,想找份轻松的工作。”
“好。明天我打电话问一问顾太。”
午饭后辞别冬姨,他和嘉文走在街上。
秋天天气比夏天还热,他们已没有往郊外一游的心。
街上人头涌涌令人心烦,便决定回家。
“冬姨和顾家有什么纠葛?”嘉文问。
“不知道。年轻时替顾家或江心月工作过,大概是这样。”
“我看——不那么简单。”
晚上,将近就寝,突接到家仪的电话。
“是我啊!”家仪愉快可爱的声音,“今天上午没课,所以打电话给你。”
“你好吗?”意外之余又找不出话题。
“忙,真忙。三年级是最忙的一年。我选了五科,比别人多一科,更忙得透下过气。”
“那就下该花时间打电话。”
“不喜欢听我电话?”
“不不——其实我们都很挂念你。”
“真的,真的!”惊喜过望的声音,“妈咪说你没有再到我们家去。”
“没有理由去嘛。”
“去探探妈咪不行吗?非要我们出声邀你才肯去?这么大牌。”
“不是。”他很窘,小女孩纠缠不清,“家仪,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
“冬姨——愿意去你家工作。”
“啊——很好,我告诉妈妈,让妈妈联络你,好不好?”
“太奸了。谢谢你帮忙。”
“口头说谢是不行的,我回港时,你要实质报答我。”
“一定。”他吁了一口气。要他找曼宁说冬姨的事令他甚为难,这样正好。
“很高兴你打电话来。”
“这么快就想收线?不行。”小女孩很敏感。
“这是长途电话。”他笑,“真正的花钱如流水。”
“上次我跟BELLA通话,讲了两小时四十分钟呢。”BELLA是她在香港的好朋友。
“一切奸吗?”真觉得没什么话讲。
“你知道,学期一开始就有很多晚会。上星期六我们去哈佛参加一个又赌又跳舞的派对,全场我赢得最多,玩到三点多才回宿舍。”
“学校可以赌吗?”
“我们赌假钱,赢礼物的。一她哈哈大笑,“我赢了一个跟我一样高的米奇老鼠。”
“读书的日子最快乐。”
“还想不想读书?我可以让爸爸保送你来读。你工作了那么多年,丰富经验,申请进哈佛MBA不难,要不要?”她天真的。
“谢谢你的好意。”他摇头,“我宁愿工作。”
“到波士顿读书可以陪我嘛。”
“但是没有理由请顾先生保送我。”
“我讲错了。公司保送,以前试过这么做,不过保送的没良心,挪到学位就不回香港,令爸爸失望,便不再做了。”
“想我同公司打一世工?”他开玩笑。
“那——有什么不好?”她语塞。甚至可以想像到,她脸红了。
“我从来没想过留学,真的,因为环境不许可。我是个实在的人,不作无谓空想令自己不快乐。说真话,你刚才提起,我还真有点心动。”他很诚实的回答,“值得考虑。心动是一回事,实际情形是另一回事。多谢你的好意。”
“怎么今天尽是“多谢”。”
“由衷的。”
“问你一句话,下许骗人。”她突然说,很神秘的,“我走了之后,有没有想起我?”
他大窘,该怎么回答才不伤她。
“吃晚饭的时候会想起你,因为以往这个时候都在教你数学。”
“一点趣味都没有,”她十分不满,“说话死死板板的,不好玩。”
“其实,没有刻意想起你,可是每当想到你:心里便很温馨,我喜欢你这样的妹妹。”
她沉默着,没有任何表示。
“这是真话,家仪。”他轻声说。
“总有一天我会长大,”她有点像爆发般,“我一定要长大给你看。”
“家仪——”
她已收线。
他开始感到事情并未因她离去而结束,不由得不心烦意乱。
早晨,才到办公室,便接到曼宁电话。
“家仪跟我说过了,请冬姨随时过来,我们一定好好待她。”她说。
心中涌上无限温馨,家仪这孩子真可爱。
周末的晚上,传宗带冬姨去顾家。
希仁和曼宁都在等他们。在小客厅温柔的伞形灯光下,传宗看见曼宁脸上的惊讶。
“我们——见过?”她凝望着冬姨。
冬姨摇摇头,眼光肯定无比。再摇头。
“有点面善。”曼宁笑,也不再追问,“欢迎你加入我们家成为一份子,大家以后就是自己人。我们四口之家很简单,你下必做任何粗重工夫,只帮卢太管管家务和工人,至于薪水方面—”
传宗下意识的轻轻咳嗽,他觉得尴尬,冬姨成了他们受薪的助理管家,他——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自在了。
“总之我们一定答应你任何要求。”曼宁非常了解情形似的转了口气,“绝对不会亏待你。而且你不喜欢可以随时提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