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他一直所向往的,将来他和嘉文的家是否就像这般?
他期望着。
在回程飞机上,曼宁挪出一份礼物。
“送给你的。”她微笑。
“这——怎么好?无功不受禄。”他惊喜却又不好意思接受。
“看看。希望你喜欢。”她说打开包装精致的盒子,看见里面是本烫金真皮封面的中英对照圣经,他抬起喜悦的眼睛,怎样的一份礼物?
他完全能感受到曼宁的心意,那种不属世俗而是精神上的。
“谢谢。”他激动得有点哽咽。她对他就像母亲对待儿子般。
“若喜欢就别说谢。”她把温暖纤细的手放在他的手上。“这是一种缘分。”
就是缘分,把他们放在一起,令陌生的他们在短短的时间里,有一这种似乎是亲情的感情,谁说不是缘分呢?
回到香港,刚进家门,他又接到家杰的电话。家杰的语气跟上次一样急切,“能回公司一趟吗?我有急事待商。”
已快到下班时间,他连电话都来不及打给嘉文,又匆忙的赶回公司。
旅行的轻松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他又感觉到家杰给他巨大的压力。
公司的同事都纷纷下班离开,看见他的都觉得很意外,他们这样说:
“这时候还回来?”
他迅速赶到家杰的办公室。
“又要动用你可调动的数目,这次无论你那儿有多少,我都要全部。”家杰开门见山。
“万一明天公司要用钱呢?”他不得不提出警告。
“再想别的法子。”家杰脸色极坏,“这星期不知为什么,头头碰着黑,万事不顺。你立刻开支票,我要漏夜交给对方。”
“我怕——负不了这么大的责任。”
“这么大个人,几千万算得上什么?做大事赚大钱就要冒大风险,这道理你一定要懂。”
“可是这些钱并不属于我。”
“老头子不会查账的。”家杰已极不耐烦,“快,我赶时间。”
传宗知道无法拒绝,最后坚持留下五百万现款让公司周转。
家杰挪走四千万。
传宗非常不安,即使跟嘉文一起共进晚餐的时候,也不能展开眉头。
“你有心事?旅行不愉快?”嘉文问。
她善解人意,又能察颜观色。
“旅行很好,她们还邀你复活节时一起去,一定会更开心。”
“我?”嘉文指着自己笑,“终于可以见人?”
“不要这样说,我很惭愧。”
“你眉头展不开。”
“又回来面对工作,难收拾玩散了的心。”他胡乱的敷衍着。
“圣诞夜我随朋友参加一个派对,很好玩。”她想令气氛好些。
“有没有艳遇?”他故作开朗。
“有也接受不来。现在流行一夜情,我受不了这种刺激。”
“嘉文——”他犹豫着。
“我已开始另找工作,你认为怎样?”
“为什么?”她收敛笑脸,“做得好好的。”
“也说不出更确切的原因。也许他们对我太好;也许我有太大的压力,不知道。我压力极大,人变得神经质的不安。
“有这样的事?”她望着他。“在外面,你再找不到这样的职位,这样的薪水。”
“你不觉得我本没资格坐这高位,拿这么高的薪水吗?”他反问。
她认真的思索一阵。
“我没有深思,抱歉。也许你对,不过香港人只看钱,连我都几乎下能例外,忽略了其他因素。”
其他因素,他苦笑。
“你不反对?”
“不。工作要开心,我希望你快乐。”
曼宁对家仪也这么说,对不对?这话里包括太多爱与关怀。
“有你伴着我,我是世上最快乐的人。”他由衷的紧握她的手。
早上回公司,希仁来召。
传宗作贼心虚,又以为东窗事发,尤其看到希仁的面色很不开朗。
他惭愧的半垂着头,不敢面对希仁。
“曼宁说旅途愉快,是吧?”希仁这样开始说话,“我很感激你陪她,她难得这么开心。”
“你们给我机会免费旅行,增加见识,我该道谢才是。”
希仁轻咳一声,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之语。
传宗暗叫“完了”,想不到昨夜的事会这么快就被揭发。
他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
“黄振东,你认识的,是吗?”希仁终于说。
传宗愕然地抬头,说:
“我从未听过这名字。”
“他是振东集团的老板,昨夜我们曾通过电话。”希仁直视他。
振东集团——传宗记起了,那是他曾寄出求职信的公司。
“我——”他面红耳赤,不知该说什么。
“振东是我几十年的老朋友,”希仁叹气,“他说收到你的求职信。”
传宗垂下头,不能言语。
“传宗,你——在公司有什么困难?”
他不说“有什么不满”而说“有什么困难”,他始终爱惜传宗如一。
“没——有。”传宗说得好困难。
“那为什么想离开?”希仁温和关心的问,“我们公司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不不,完全不是。”他急坏了。
家杰的事又万万不能说出来,否则他更是两方不讨好,他只好说:
“我只是想——想出去学多些东西。”
希仁点点头,满脸失望。
“其实你想走,只要告诉我一声就行,有足够理由我绝对放你走,但是——现在我有些伤心,昨夜再反省一下,我是否对你不够好?”
传宗惭愧得想去死,顾氏夫妇仁至义尽,下能再好了,他走——但不能说出理由。
“我只是个普通职员,蒙你看得起,做到今天的位置。但——我实在担当不起,自觉能力有限,我——受不起这份压力。”
希仁十分意外,这是理由吗?
“年轻人要经得起考验和挑战,你看来应是这种人。”
“是你看得起我,内心里——我懦弱。”他低下头。这样说虽伤自己,但不破坏他们顾氏父子感情,他觉得做得对。“你们对我越好,我越怕得要命。”
希仁用怀疑的眼光一直望着他,半信半疑。传宗是他说的那种人吗?现代年轻人求职时有三分料说成十分,哪有人会贬低自己?
“振东跟我说,我若放手,他一定要你这个人才,我这里出去的人,他很有信心。”希仁吸一口气,“传宗,你需要再考虑吗?”
“我——有自己的理由,”他硬着心肠,“不方便说,但——顾先生,我问心无愧,希望你能谅解。”
“我明白,”希仁无奈摇头,“你执意要走,我绝对放行。只是舍我这儿副总经理兼管会计财务,而到振东做个会计经理,我不懂你心真想什么。”
“我——只希望你谅解,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但不是现在。”
“你有难言之隐?”
“也——不算。”他有了警惕,不能把家杰的事讲出来。“你已有最好的接班人。”
“是。家杰很能干,但——也许太能干了。”
中间有段短暂的沉默。
“曼宁若知道这事,一定很不开心,一定以为我这老头子亏待了你。”
“不不不,此后,如果可以,我还是你们的朋友,我仍愿意复活节时陪顾太去波上顿。”他激动的说。
“谢谢。不过——那会完全下同了。”希仁颇曦嘘,“还记得当日你求职的情形,想不到——人生真是聚散无常。”
“顾先生——”他几乎想冲口而说出秘密来。
“把你的苦衷放在心里,”希仁极有长者风范,“人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谢谢你的知遇之恩。”他的喉间又有点哽塞,他感情太丰富,“能得到你与顾太太这样待我,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