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参与工作?”宁儿意外。
“出钱出力,我是后者。”他看啸天一眼。
啸天心情好得出奇,雪曼肯应邀而来他已喜出望外,尤其是他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改变,不再厌恶地拒他千里之外。
“这屋子谁设计布置的?”雪曼问。
“妈妈。”何哲冲口而出。“ 不,我是说许多欧洲古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
“是她。后来也添置了一些,我看到适合的就买下运回来。”啸天大方地,“主要的是保存了原来设计的味道。”
“极有品味。”雪曼轻轻说。
“是。她是个极有品味的人。”啸天点头。
“对不起。”雪曼看他一眼,垂下头。
的确,怎么谈起这样的话题呢?
“不不,我不介意,”啸天爽朗,“这辈子我做的错事、对事不少,我都 认。尤其感情上,我很管不住自己,尤其年轻时。”
“你现在看来很好。”宁儿笑。
“现在?看来是。我吸取教训,年龄渐长不能再当小丑。”他看看雪曼。
雪曼的视线在那巨束白玫瑰里,仿佛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
他们享受了十分精美可口的晚餐。何家厨子做的好菜绝对不比任何一流食肆差,令宁儿、雪曼赞赏不已。
“跟了我们三十年的老人,”啸天笑,“他把我们的胃口都宠坏了。”
“这是福气。姑姑也有个会烧杭州菜的宾妹,好得不可思议。”宁儿的话比平日多。
“喜欢的话随时来。”啸天说:“餐桌上有你们是我们的荣幸。”他看雪曼,雪曼只是含蓄地微笑。
餐后何哲带宁儿去看电脑几套新碟,很自然,大厅里只剩下雪曼和啸天。
他凝望着她一阵,突然说:
“我为我以前的态度郑重道歉。”
“只是态度?”她在微笑。
“为一切。”他热切起来。刚才还有的顾忌不安一扫而尽。
“谢谢你支持老人院基金。”她说。
“即使不是你们,有人找我的话我们也支持,这是回馈社会。”他由衷地。“我不懂主动去做,希望有人引路。”
“我们也是因缘际会,诺宜的关系才想到做这件事。”她说。
“我们是社会的既得利益者,应该为社会做一点正经事。”
“好象说教一样。”她忍不住笑。
“不严肃我怕又唐突你。”
“你一直是这样的吗?”她望着他。
他不晌,只定定地凝视她。
“雪曼,我们以前见过,是不是?”
“若是见过,你不记得?”她反问。这是她心目中一直的怀疑。
“我是不记得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场合,但我依稀记得这张脸,”他十分认真,“真的,就是你这张脸,我见过的。”
她沉默着,眼中浮上一抹失望。
“我们见过的,”他看见了那抹失望,冲动地握住她手,“你告诉我。”
“不。那次你来我家之前,我没见过你。”她轻轻挥开他的手。
“为什么呢?”他苦恼地打一下头。“世界上有可能有那么想像的人,我想过千百次,无论如何相不起来。”
“因为根本没见过,所以想不起,”她又笑了,“是不是种幻感?”
“我不知道。”何啸天皱着眉。“不知道是否记忆力退化,近来── 也不是近来,我会对一些地方觉得似曾相识,分明没去过却又熟悉,这与幻觉没有关系吧?”
“你──病过?我是指脑子?”
“不。当然没有。”
“出过车祸?或者伤过头部?”
“都没有。我刻以前所有的事,很小的时候都记得,但是── ”他疑惑地把视线放在她脸上。“你是第一个令我有这种感觉的人。”
“地方呢?”
“忘了,很难举例。某一个景象,某一个地方,试过好多闪,”他耸耸肩,“看来我得找个专家检查一下。”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情形?”
“以前或许有,在欧洲,在美国,记不清楚。看见你之后特别强烈。”他轻叹一声,“以致在你面前失态。”
她不出声,完全不明白他是什么情形。
“那时失态── 雪曼,我真的感觉以前追求过你,我们曾经很好过。”他苦笑。
“那是不可能的。”她生涩冷硬地说。
“我知道不可能,但我那种感觉── 感觉很真很真,就像── 就像梦中的事实。”
“梦中的事实。”她笑起来。“你是个多梦的人吗?”
“不不不,不是说真的做梦,而是那感觉就像── 对了,隔了层纱在看事实,对对,中间就是隔了层纱。”
“但愿我能明白。”
“算了,不谈这个,”他用力挥一挥手。“或者有一天我能弄清楚一切。”
雪曼呆怔住了,他要开清楚一切?
从这夜开始,两家人关系更密切些。
啸天常常到陆家作客,带一束花来,送一盒点心,很殷勤但很含蓄,受过一次教训他知道该怎么做。有时何哲也来,聊一会儿天,甚至看一阵电视,很自然很轻松。渐渐,他们父子已不再被忠心的珠姐视为客人。
“留在这儿晚餐吗?”珠姐会替雪曼和宁儿问。“今夜厨师做杭州菜。”何氏父子有时留下有时不,一切很有分寸。有时他们也请雪曼、宁儿一起外出试试他们发现的新食物,或听一场音乐会,友谊在不知不觉中增长。
这天下雨,从早晨到下午越下越大,宁儿放学时到停车场,途中遇到没有伞的何哲,虽然已淋得半湿,他还是缓步而行。
“你故意淋雨?”她叫。
“没有带伞也没开车来,”他耸耸肩。“早晨出门时跟自己赌,结果输了。”
“罚自己淋雨?”
“跑也是湿不跑也是湿,不如安步当车啦。”
“幸好碰到我。”她打开车门,“你怕跑起来有失仪态?”
“我怕狼狈,不是说淋雨有诗意吗?”
“又不是写小说。”她开车回家。
静静地在路上驶了一会儿。
“刚才碰到王诺宜。也去赶巴士。”他说。
“一定去林士轩那儿。”
“林士轩是她男朋友?”他看着远方。
“是吧,他们很好。”她随口说,突然又觉得不对,转头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微微一笑,不出声。
“有什么事我能帮你吗?”她极聪明。
“谢谢。越来越觉得我们── 我和你像兄弟姐妹般更亲密了。”他说得很奇怪。
“所以── ”她替他接下文。
“宁儿,我试过,真的。”他拍拍她的手,“你极可爱,可是越来越觉得你是妹妹。”
“别担心我会伤心,”宁儿笑得真诚开怀,“感情的事一分一毫勉强不得,这么久了,我并没有爱上你。”
两人相视大笑,气氛更融洽和谐。
“我们有天时地利,就是人不和,”他说,“你试过没有?试过对我有爱意?”
“肉麻。”宁儿活泼得与刚来时有天渊之别。“我怎会做这样的事?那不是我。”
“真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你喜欢诺宜?”她突然问。
“很特别的一个人,与别人不同。”何哲说:“她好象和学校其它同学全无关系,只跟你来往。”
“怎么会?我们并不常在一起,主要的是她没有时间,她要去老人院。”
“一个人有理想有目的地生活,一定会比我们快乐得多。”
“你不快乐?”宁儿诧异。
“基本上我应该快乐,生活无忧,从未受过挫折,不知道为什么,总若有所憾。”
“不懂批评你,但总不是随便找个女朋友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