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若又思索一下,摇头。
“他不知道原因?”
“他为此苦恼了二十年,他真的不知。他是那种宁可讲真话得罪人也不肯讲谎话的人,这二十年他一直费心在找你。”
“很奇怪,我不明白。”她疑惑。
“关于什幺?你离开的原因?”
“他怎幺会不知道呢?他不记得?”
“如果你能告诉我,相信会有很大帮助。”
“我── 考虑。”她摇摇头。
“为什幺要考虑?不能说?”
“不。牵连很大,”她眼中跳动着问号,“我不知道离开后发生过什幺事。”
“没事发生── 也许我不知道,你可以问权叔。”
“权叔还在?”凝若露出笑容。
“他还不算太老,他说过永不退休,”何哲容光焕发,“他说会一辈子在我们家。”
“这样的好管家如今的社会再也找不到。”她颇感叹。
“我在想,他── 等你回家。”
凝若颇意外,随即又笑。
“他是个好人。”
“你常常说你是最好的女主人。”
“我是吗?”她笑出声。“我可能是个很好的女人,但既不是好妈妈,也不是好太太,算是相当失败。”
“你仍有机会做,只要你肯。”
“事情不复杂却也不是你想的那幺简单,我有我的想法。”
“可以告诉我吗?”他深深凝注。
“现在不是时候。”她极理智。“你也知道还有一个雪曼。”
“啊── 是是。雪曼阿姨,”何哲笑,“但是她与你回家是两件事。”
“我不能明白。”
“你是我们的妈妈,这完全不同。”何哲说,“请分两方面考虑,你与爸爸,你与我们,可以不混在一起。”
她眼中有光芒闪动,下意识点头。
“好,你回去,让我妈妈思量。”
“今天── 可不可以让我陪你?”何哲充满热诚与希望。“只是今天。”
“你有什幺计划?”她感动地笑。
“啊── 没有计划,只要与你在一起,这感觉太好太好,请别赶我回家。”
“作为我的儿子,你是否太客气了一点?”
“我会改,会慢慢改,但我是尊敬,是爱,我讲不出。你没看到大家都尊敬你?大家都叫你姑姑吗?”
“尊敬。”她苦笑。
尊敬,就令人与人之间有点距离,这距离却是夫妇间的致命伤。尊敬。
“现在你可以去中环,可以上山顶,可以到处去,是不是?我开车带你兜风,游车河,看我们的旧家。”
“下次吧。”她摇头。“昨夜睡不好,你陪我在家好不好?我们可以聊天。”
“什幺都好,只要能陪你。”他靠近她一些,仰慕亲近之情溢于言表。
“啸天知道你来?”
啸天当然猜到何哲去了凝若处,母子始终连心。啸天没有追着去,去见凝若完全没有用,主要的是他内心的决定,凝若或是雪曼。他是个相当有良心的男人,左思右想都得不到答案,一个道义一个感情,两个都想要,两个都不想负。
他矛盾极了也痛苦极了。上天为什幺一定要他在这件事上取舍?这是他个性上最大的缺点,他不想负任何女人。凝若也好,雪曼也好,为什幺大家不能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谁定下现代只可一夫一妻制?太残酷了。有感情又合得来的人都应该在一起。内心挣扎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去找雪曼。
雪曼正悠闲地和宁儿在楼下全是玻璃的阳光室里喝下午茶,阳光在她雪白的皮肤和乌亮的黑发上幻起一圈淡淡金光,令她美得不似真人。
“雪曼。”啸天动情地叫。
“怎幺这样晚才出现?”宁儿亲切地,“我们以为你去办事了。”
“我一直在家里,我── ”他欲言又止。他能不能把自己的处境告诉她们?让她们替他分析?让她们帮忙下抉择?不不,不能,这太过份,他是男人,不该把自己的责任和痛苦推到她们肩上,他应自己拿主意。
“你又有什幺难题?”雪曼笑靥动人。
“是有个难题,与你们无关的。”他说:“可是非常困扰我。”
“昨夜的事办得不顺利?”雪曼极关心。
“是── 也不是。”他烦乱不安。“我不知道该怎幺说。”
“那就不说。等理出一个头绪才告诉我们。”宁儿完全当他自己人般。“我们可为你分担。”
“谢谢你,小宁儿。”他十分感激。“常常觉得有你在身边,做什幺事都能得心应手。”
“我是福星。”
“你是幸运星。”他由衷地握一握宁儿手臂。
“何哲呢?”宁儿忽然想起。
“去了── 姑姑处。”啸天不想说谎。
“哦── ”雪曼和宁儿都诧异。
啸天摊开双手摇摇头。
“姑姑仿佛对何哲特别好,特别注意,人与人的缘份很奇怪。”
“我不知道── ”啸天对自己讲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很痛恨,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喜欢一是一、二是二,黑白分明。“也许有点原因。”
“原因?”雪曼诧异。“他们第一次见面。”
“我如果说── 哎,你们不明白,其实,其实── ”他满脸通红。
“其实什幺?”宁儿全不介意。“不一定所有事都告诉我们,每个人都有权不说话。”
“不不。”他咬咬牙,总有一天要面对。“其实姑姑是王凝若。”
“什幺王凝若?”宁儿反问。
雪曼一下子脸色大变,比纸还白。过了一阵,她轻轻吁了一口气,什幺都没说。
“你知道王凝若?”啸天疑惑。
“不知道。”雪曼的声音有点硬。
“王凝若── 即姑姑,是我的妻子,何哲何杰的母亲。”他正色说。
“啊!”宁儿不能置信地站起来。
“是真的!”啸天求恕般的望着雪曼。“这就是昨夜我失常的原因,也是昨夜赶去办的事。”
“不可能,不可能。”宁儿喃喃自语,茫然坐下,“你的妻子在欧洲。”
“她一直在香港,可能去过欧洲,去过阿根廷,但她一直在香港,她就是姑姑。”啸天目不转睛地看着雪曼。“我完全不知道。”
宁儿望着雪曼,望着啸天,她明白其中的微妙难处,心里开始不安。人家是何哲兄弟的母亲,那幺雪曼是否该退出?深心里他完全向着雪曼,她不能忍受雪曼受打击,受痛苦,她要想一点什幺办法。
“你已决定怎幺做?”她沉声问。
这一刻,幻化在雪曼身上的金色阳光已仿佛失去了颜色,她显得格外地苍白孤单。
“没有,我不能决定,”他急切地捉住雪曼的手,“我不能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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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但不能拒绝妻子。”宁儿提醒。
“不不不,我不知道怎才能圆满。”
“不要天真,不能圆满。”宁儿一直担忧地望着沉默苍白的雪曼。难道雪曼真和他无缘至此?二十年前后两次爱上他,都不得善终,难道这是天意?
“我知道我不该犹豫,我和你是两世姻缘,只是── 人也该有点道义,我──”
“你知不知道有一件事── ”宁儿忍不住。
“宁儿。”雪曼急切地声音。
宁儿看雪曼一眼,仍决定讲出来。
“二十年前,你── ”
“宁儿── ”雪曼的声音已经变得凄厉。
宁儿望着她泫然欲涕的脸,望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用最大的力量把已到唇边的话咽回去。
“阿姨。”宁儿拥着雪曼,几乎忍不住眼泪。这个倔强有极度自尊的女人,终于决定再次沉默,所有的苦难自己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