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恨我.”她不安又矛盾.对家镇,她又爱又恨,爱多于恨,恨──只是恨他不回来.“他连BB都不肯见.”
“他回来时──你要克制自己的脾气,”王太叹息.“打伤他总是你不对.”
她早已后悔,深深深深后悔,只是嘴硬不肯说出来.她曾在心里千百次对自己说,家镇回来她一定道歉,一定认错,以后一定不再发他脾气,一定变温柔些,对他好些──只要他回来,真的,只要他回来.可惜一星期了,他没回来,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没有再打电话给张嘉芙?”她问.
“没有.”
“会不会他离开了香港?移民局弄错了?”
“不会,不可能,”王太安慰她.“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女人生了孩子而月子坐不好.会影响健康一辈子.”
“但是──他还不回来.”她流眼泪.
“别哭,别哭,坐月子流泪会弄坏眼睛.”王太急坏了.“阿琼给小姐抹泪.”
管家琼姐立刻送上温热湿毛巾.却被宁儿一手推开.
“妈咪,你去找他回来.”她大哭.
好一阵子,王太才劝息她,为她抹净眼泪.
“是你上辈子欠了家镇吗?”王太说:“他值得你这么爱他?”
“不许批评他,”宁儿尖叫.“他好他坏都是我丈夫,不许你说他坏话.”
“我哪儿是说他坏话?傻丫头,这世界上也只有你才这么痴得可怜.”王太摇头.
“你去找他回来,我只要他一个,”宁儿在母亲面前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没有他──我不行.”
吃不好睡不宁的她原已面容浮肿难看,说这话时更有一抹仿佛──凄厉.
“别这样,别傻,”王太心中害怕又不敢表露出来.“现在这年代还哪有非谁不可的事?自己才最重要.”
“不,是,他家镇最重要,”她苍白木然的脸像在宣布世界大战.“没有他──我不行,一定不行,我知道.”
“宁儿──”
宁儿把视线转到大门处,就定定地停在那儿,固执得令人害怕,仿佛──她等待的人若不回来,她就永不移开视线.
王太深深叹息.她告诉自己,无论用甚么方法,甚么手段,她一定要帮女儿挽回家镇,否则──她担心会发生可的事.
医生又来作每天的例行检查,发觉宁儿的神经己紧绷得就快折断,他为她打安眠针令她入睡.倔强任性的她拚命反抗,她怪叫:“我不要睡觉,不要睡,我等家镇,睡着了他回来会看不见我,我不要睡──”
在医生、护士合力下,她被注射安眠针,药力发作后沉沉睡去.
王太再深深叹息,再去见家镇.
家镇不再避开,在律师楼工作得很起劲,他额头的胶布已除,只留下一明显的粉红色新疤痕.
王太坐在他对面,办公室门紧闭.“家镇,宁儿好可怜,她连睡觉都不肯只为等你回去.”王太哀伤地说.“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回家看看她.”
“对不起,我不能,”他礼貌但坚定.“这些年──我不要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再见面只有互相伤害.”
“不会,宁儿已后悔,她会改过,”王太苦口婆心.“伤你只是错手冲动.”
“我若回去,只怕有更大的伤害.”
“你不知道宁儿没有你不行?从小到大,你是她的一切,”王太表现极低的姿态.“这一个多星期的惩罚已足够,我怕她支持不下去.家镇,你一向对她好,千依百顺,为甚么这次这样坚持?是不是有其他原因?”
“不.我只想要点自由,这是我前半生所没有的.”他心平气和.“离开家的日子我想得很透彻,再这么纠缠下去,最后是两个不快桨的人一起死.分开,或可自救.”
“你是自救,却是推宁儿进死谷,”王太眼眶发红.“没有你,宁儿活不下去.”
“错了.我以前也相信会这样,所以宁愿自己委屈,自己痛苦,”他说:“这十天,她不是仍活着吗?只要时间,任何伤口都可痊愈.”
“你不觉残忍?”
“开刀动手术必然痛楚,但会复原.”
“宁儿现在全副精神、心力是等你回去,是你支撑着她.”
“我不想再支撑下去,”他坦然说充满了歉意.“相信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你会逼死她.”
“不会.你忘了还有一个初生婴儿?”他眼中有痛苦的光芒.“我会让宁儿完全拥有他,宁儿可以他代替我──”
“没有谁可以代替谁.”王太断然说:“即使儿子和父亲.”
“我很抱歉.”
“一句抱歉就有资格去逼死一个人?你明知宁儿对你的感情,你这么做──天理、人情、法律都不容.”王太激起来.
家镇脸上又掠过一抹痛楚.“再回去面对她──那是不可能的事,”他叹息.“为甚么你一定要逼我去合演一出悲剧?你不觉得太自私?”
“是自私,我只是个爱女儿的母亲.”王太抹眼泪.“家镇,只要你回去,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家镇皱眉不语.
“属于王家的一切都可以转到你名下,”见他不语,王太以为他意动.“你是王氏王国的法定承继人.”
“妈咪,多谢你的慷慨,我要的完全不是这些,”家镇猛然摇头.“我只是一个人,只能活一辈子,从来也不会贪心.跟宁儿在一起是因为她对我好,我心存感激,当然也有感情,从来不因为王家的财势.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对她再没有感情,我真的无法勉强.”
没有感情,这是真话,也是原因.王太的脸色变了.
“为甚么会没有感情?”她冷然问.“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家镇不语,这件事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读大学时?之伦的不告而别?宁儿婚后的野蛮乖张?那些纠缠的感情,爱恨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他只能沉默.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甚么事,”王太的声音又变得权威,她逼视着他.“即使定罪,我们也要知道原因.”
家镇垂下头,像具石像.
他无法说原,更不想惹祸,十个莫家镇也惹不起王家,他清楚知道.
“今天我再来见你,家镇,我是抱必成功的心,”王太说:“如果你要宁儿的爸爸来也可以,只要你能回心转意,王家每一个人都可以来求你,宁儿是我们唯一的女儿.”
他好想说“我也是父母唯一的儿子”,然而说了有用吗?他没有宁儿的家势.
“我只请求你和爸爸放过我,”他吸一口气.“我回去,也只有惹宁儿生气.”
“宁儿不介意生气,只要你回去.”
“我──真的不能,”他脸上的肌肉痉挛着.“我们──我们根本──”
“根本没有爱情,是不是?有甚么关系?多少人为爱情结婚?”王太提高声音.“有钱人‘包’女明星,女明星哪个不是欢天喜地?因为有钱人给得起钱,每个人都有个价钱,是不?你开价,王家的财势不够,我们另想法子,只要你满意.”
“你在侮辱我,妈咪.”
“你仍叫我妈咪,为甚么不肯跟我回去见宁儿?”王太又软弱下来.“她现在要靠安眠针睡觉,医生说她的神经已绷得太紧,一碰就会断,就算没爱情,你刚才还说感情,回去救她一命你也不肯?”
“回去我会再走,能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