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回过头,怎能看见?”
“我发现你突然呆怔,而且我从你背后的大玻璃已看见他们,”他摇头.“你比我表现得更好.”
“我不是当事者,事不关己.”
“还说事不关己,你的笑容勉强,愈来愈恍惚,以为我真看不到?”
“我不会演戏,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他说:“今夜遇见,大概是天意,天助我也.”
“你──一点也不难过?”
“我是人,怎会不难过?”他望着她.“幸好有你陪我,真的,若我单独碰到,我不知该怎么做,幸好有你.”
她淡淡地笑着,心中却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思绪,有些高兴,也替他难过,又庆幸,又莫名地矛盾,不安.没有了皓白,以后──会怎样?
“很荣幸能帮到你.”
“怎说荣幸?我们是兄妹,是手足,是亲人,就像你和嘉麒.”
就像她和嘉麒──才燃起的希望即时灭了一半.
“现在你──回家吗?”她关心地问.
他一阵犹豫.“如果不太为难,能否陪我喝杯酒?”
“可以.但答应我,不许喝醉.”
“保证不会.”他举起右手作发誓状.“我只想有人陪着,我怕回家会忍不住触景伤情.”
“别告诉我你会流泪.”
“谁知道?”他耸耸肩.“现在我还没有审视伤口,不知道伤得深不深.”
“若你哭了,明天别告诉我,”嘉芙故意大声说:“最讨厌会哭的男人.”
其实她只是不忍,治邦若流泪她会心痛,只是她不能讲出来.
“会尽量克制,”他叹口气.“想不到两次恋爱都无疾而终.”
“两次?”
“头一次是暗恋陌生人,第二次是自作多情,”他用力打自己脑袋.“对我来说都付过感情,大概别人看来会觉得可笑.”
“不可笑,凡是真情都不可笑.”她说.
“谢谢你.”他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他们去了一间酒廊,他一言不发地开始喝闷酒,不难过是假的,总要有一个发泄的方法,她由得他喝醉一次也不会太伤,他仍年轻.
为怕一个人无法掌握突发的情形,她偷偷打电话想找嘉麒帮忙,但他不在,母亲说他在医院加班.
在无法可想的情形下,她试打伟杰的手提电话,幸运地找到他,他立刻赶来.
治邦应该是醉了,他双眼发直,眼光散涣,脸色绯红,但他醉得很乖,很可爱,非常沉默安静.伟杰帮着嘉芙把他送回家,安置他上床休息后他们才离开.
“他怎么会这样?”伟杰不解.“治邦是我所有朋友中生活最有规律的人.”
嘉芙苦笑,把经过情形告诉他.
他呆怔半晌,竟大笑起来.
“想不到我们俩都是傻子,”他说:“我们都选错了人.”
“你的事进行得如何?”
“她不肯跟律师谈,坚持要见我.”他皱起眉头.“还有甚么好见?分明为难我.”
“好聚好散,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朋友.”她好言相劝.“不必把关系弄得这么僵.”
“她要怎样?我已答应她任何条件.”
“为甚么不肯答应见她?”她笑.“既然无任何条件,怕甚么见面?”
“你不明白!”伟杰说.
“是不明白,但旁观者清,”嘉芙理智地说.“或者她仍爱你?”
他仿佛大吃一惊,像听到最可爱的笑话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为甚么不亲自听她说明一切?也许你心里会舒服些.”
“不.”他决绝地摇头.
伟杰不肯见妻子,她,于锦茹却找到嘉芙的律师楼来.
嘉芙虽感意外,但仍友善地接待她.
她看来仍精明如故,眼中却有受挫之色.
“我能帮你做甚么?”嘉芙问.
“我知道这样做很冒味,但不能不来,”于锦茹笑得落寞.“伟杰不肯见我.”
“这──”
“不关你事,我知道,”她立刻说:“我想他肯听你的话,真的.”
嘉芙窘迫得皱起眉头.“你们结婚后我没再见过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今天我真心来求助,无论以后怎样,我一定要见他一面,把该说的话说清楚.”她眼眶红了.
“如果我能,我希望能帮你,”嘉芙总是心软.“我──试试.”
“谢谢,真的谢谢.”她吸吸鼻子.“伟杰对我有很深的误会,我一直没机会解释,我不是他想的那种人.”
嘉芙不语,她不能表示任何意见.
“我嫁给他绝对不是因为他的条件、他的背景,我──爱他.”她低下头,泪水往下滴.
嘉芙心中莫名不安.世界上为甚么尽多不如意的爱情?
“但是他爱的是你,始终是你.”她突然抬起头,含泪的眼睛直视嘉芙.“从结婚那一天开始我就发觉,他已经开始后悔.”
“不不,不是这样的──”嘉芙吓一大跳.
“事实如此,”她肯定得无与伦比.“嘉芙,我只怪自己,我当初不该在新加坡时趁虚而入,我是害人害己.”
“不是害人害己,相信我,”嘉芙用无比的真诚对她说:“你爱他不是错.”
“错了,女人最难堪、最痛苦的是爱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于锦茹说:“他不爱我,益发把我想得更不堪.”
“别这么说──我并不了解你们夫妻的事,若可以帮忙,我一定帮.”
“只有你能帮到我,”她十分肯定.“我要见他.无论如何.”
“我尽力去试.”她暗暗叹息.
他们一开始就错,真是如此.
“还有一件事,”于锦茹凝定视线.“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有你,我诚心道歉.”
“不不──”嘉芙很想说她并没有怎么受伤,甚至有如释负重的感觉,但这话出口怕伤了伟杰.“这件事任何人都不必负责,姻缘的事很微妙,很难讲.”
“不瞒你说,当初结婚──我是用了点手段,伟杰心太软,不忍拒绝.”于锦茹苦笑.
嘉芙只能陪笑,她不能作任何表示.
于锦茹坐一阵,留下电话号码,再三致谢之后便离开.
嘉芙愈想愈觉得自己无辜,当初被放弃,她没有怨一声,如今他们夫妻出问题.却又找到她,她好像上辈子欠了他们似的.心里觉得闷,下班后嘉芙独自在中环逛,混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希望能令自己轻松些.
在置地广场逛了一圈,看看那些价钱贵得吓人的各种名牌衣物,又在咖啡店喝了一杯冻柠檬茶后,的确舒服些,那些美丽的衣物她虽然不会买,但也赏心悦目.
正预备走出去,背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嘉芙,嘉芙!”嘉芙听到一阵追上来的脚步声.
嘉芙猛然回头,看见美得极有气质的之伦.
“师姐,是你.”她立刻高兴起来.
“你总是独来独往,还没碰到够资格陪你逛街的男人?”
“想学你,潇洒说我一个人住,宁缺勿滥.”嘉芙笑.
“你真不像现代人.”之伦与她并肩而行.
“现代人三个字并不是让人变坏的藉口,”嘉芙说:“只要是人都应该洁身自爱.”
“说得好.”之伦容光焕发,神采发扬.
“你今天看来很不同.”嘉芙注意到了.“特别美丽了.”
“美丽是不需要藉口和理由的,”之伦用她的口吻说:“开心就美丽了.”
但是之伦以前是淡漠的,全不起劲的,现在却充满生气.
“如果不认识你的人会以为你在恋爱,只有恋爱中的女人会有你那种光芒.”
之伦只是笑,含蓄地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