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是平凡?在我眼中,你非常独特。”
“独特?”她似在苦笑,“有时是无可奈何装出来的。”
“我不明白。”他说。
“我也不懂解释,反正是一种感受。”
“你心中——可有许多委屈?许多不快乐?”他凝望她,诚心诚意的说。
“没有,”她扬一扬头,肯定的说,“一个平凡人,喜怒哀乐都不强烈。而且人人都有委屈,有不快乐的时候,这也没什幺特别。”
“但是,你——”
“我是做社工的,我心里十分平衡。”她笑起来,“否则我怎幺能帮助人?”
这也是道理,他不敢再追问下去。
“最近——一直都没见到王森。”他终于提出来,无论如何,他是恩慈的正牌男朋友。
“啊!王森,”她还是淡淡的,“他受训的成绩极好;公司要栽培他,让他继续进修,大概一年后才回来。”
“你们通信?”
“是,他常常有信来。”她笑,“我很懒,平日的事已经太多,所以从来没回过信。”
她说没回信,可是向他表白什幺?他的心怦怦跳着。
“不回信——有没有另外理由?”他鼓起勇气。
“我是终身献身工作的人,不想令人误会。”她说。
但是终身献身工作就是不结婚?不接受感情?他不敢问。
十几小时的旅程,把隽之带到西雅图。
这儿是熟悉的地方,他有强烈的回家感觉。
一出机场就看见等在那儿的晓芙。
“我以为该是唐健来接我。”他微笑上车。
面对晓芙,他有点内疚,所以努力的在笑。
“不要太苛求,新郎有太多事要做,难道你不喜欢见到我?”她愉快地问。
“怎幺那样久不来香港?”
“我拿了大假在家帮哥哥和准嫂嫂忙。”她说,“嫂嫂很挑剔,哥哥一个人做不了那幺多事。”
“你也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真帮得了?”
“嫂嫂对我不知多满意。她认为我见过世面,有眼光,见识比哥哥强多了。”
“唐健能受得了她的挑剔?”他不能置信。
“这叫一物治一物。哥哥不知多幺接受嫂嫂的挑剔。”她扮个怪脸。
或者是吧!爱情就是件这幺奇怪的事。
“先告诉我,你会在这儿停留几天?”她问。
“三天,或者四天。”他想也不想地说。
“我以为至少一星期。”她失望。
“你有什幺计划?”他不忍。他的心比谁都软。
“我本想和你去一次圣地亚哥‘海洋动物园’,”她说。眼中射出光芒,脸上泛起红晕,“十三岁那年我跟你去过之后,一直没有再去过。”
“也许——可以安排。”他实在难拒绝这种邀请,他不是那种狠得起心肠的人,尤其对晓芙。
“真的?”她开心得什幺似的,“你不骗我?”
“相信迟几天回去没问题,”他说,“对了,志强问候你,差点忘了。”
“谁是志强?”她一头雾水。
“这幺健忘?我们公司的老总!”
“啊!那个人,”她笑坏了,“名字这幺普通,面孔又那幺平凡,想别人记住他真是难了。”
“但是他对你一往情深,念念不忘。”
“别当笑话来讲。”她阻止他,“难道你希望我的对象就是他那种人?”
“他是个极好的好人。”
“世界上好人实在太多,我能嫁给每一个?”
他不敢再出声,怕越讲越错。
“而且你知道我是个固执的人,我认定了目标,就只朝那个方向走,绝无二心。”她讲。
“是。”他尴尬了。
这件事,以后怎样解决呢?他不敢想。
“你——嫂嫂姓什幺?”好不容易找出一句话。
“她叫陈湘,十足的多情湘女。”她笑,“古老石山的哥哥就是这样被她熔掉。”
“土生华侨?”
“不,台湾的留学生。但她和留学生不同,她开朗愉快,没有一点留学生苦巴巴状。”
“留学生苦巴巴?想当年,我也是?”他问。
“你当然不同。任何时候,你都冷静,平和,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你怎幺同呢!”
“其实当年我哪儿是你说的那样?”他笑,“功课逼得紧,环境又陌生,家事又做不来,我不知道哭了多少场。”
“你哭?”
“躲在宿舍里哭。”他淡淡的说,“后来遇到唐健,是中学同学,又知道他全家都来美国了,认识了你们一家,这才渐渐好些。”
“很不错啊!你和我们家有缘。”她天真的。
“是。”他看看路,已驶进她家的那个区域。
“妈妈对你这次肯住我们家很高兴。”她说。
“当然该住,我是回来跟你们团聚的。”他说;这是心底话。
虽然自己家人在台北,但唐家——他的感觉是更亲切些,比台北的家更像家。
“你用了很好的字眼——‘团聚’。”她笑。
“猜猜看,我替你们带了什幺礼物?”他又把话题扯开。
“猜不到,范围太广了。”
“真懒。我告诉你就是。”他一一数来,“唐伯伯一件丝衬衫、伯母是两对她最喜欢的绣花鞋、唐健是一条鳄鱼皮带、嫂嫂是一串日本养珠;你呢——”
她睁大了好奇的眸子,微微开了嘴,非常可爱的一个神情。
“我是什幺?”她急切的。
“一个出土的纯银镯子,”他微笑,“偶然在一家古董店看到,非常美丽。镯身刻着龙凤纹,很细微,我立刻想到你,你戴起来一定好漂亮。”
“出土银镯?”她大喜过望,“你怎幺知道我喜欢这些?你怎幺知道的?前一阵子我飞到任何—个国家都去找古董小玩意,简直疯狂的爱上它们,我的薪水早已被我买光了呢!”
他只是笑,什幺也不说。
其实,买这只银镯,是周宁的意思,她说在美国的中国女孩子一定喜欢。她真是猜中了。
“我要怎幺谢你呢?”晓芙喃喃自语,好兴奋:“你竟能知我心意。”
他好想告诉她这是周宁的主意,这种情形下反而说不出口,只好沉默。
“这样吧,让我慢慢想,想到好的办法才告诉你,”她笑,“我一定要报答你。”
“这样的小事怎能说报答?”
“你懂我心意。”她仿佛很感激。
汽车停在一幢两层高的房子前,大花园,大草坪,温暖的屋子,这是隽之熟悉的。
他才下车,一大堆人已涌出来。
“欢迎你回家来,兄弟。”唐健第一个叫。
本来沉默内向的他,什幺时候改变如此大?是因为他那开朗、快乐的新娘子?
唐伯伯,伯母也张开了欢迎的双手,把他接进去。
他的感觉真真正正的是游于归家,泪水几乎忍不住涌上眼眶。
大家热情的问东问西之后,唐伯母为他预备了点心,然后,安排他先休息。
“先睡觉,其它一切等睡醒再说。”伯母挥手:“长途旅行太辛苦。”
“我—点也不累,”隽之说:“在飞机上我还睡得不错,时差也不严重。”
“回程时你就知厉害。”晓英说:“总是这样的,来时心情兴奋,不觉得累。回去时失去精神支持,一累不可收拾,睡三天三夜都起不了床。”
“没这幺厉害吧!”隽之望着她笑。
“相信我这当空姐的经验之谈。”她说。
“反正也没事,睡—觉晚上才起来。”伯母关心的:“陈湘晚上会来。”
“结婚之前新娘新郎还可以见面?”隽之间。
“这些老规矩,现在不兴的了。”唐伯母摇头:“我们真的是随时随地都可以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