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幺事吗?”她犹豫了一阵。
“有一点小东西——我想送来给你。”
“我今天比较忙,这样吧,你来我们中心。”她说:“我一直都会在办公室。”
“方便吗?”
“没问题,你来吧!”她把地址说一遍就收线。
她讲话、处理事情都是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拿着电话,隽之有一阵子失望,去她办公室?那是不可能单独见面的了。
然而——总是可以见到她,是吧!
他匆匆把礼物整理好,开车去恩慈那里。
恩慈实在是真忙。她正在跟几个同事商量事情,看见他,示意他等一阵。
他默默的在一边坐了一阵,她还是没时间跟他说话,不停的有人见她,问她事情。
直到中午,人都出去午餐了,办公室才渐渐静下来。
恩慈看他一眼,叹一口气。
“我无法外出午餐,”她指指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中午时间我要整理这些。”
“我来的时间不合适。”他苦笑。
“我每天都如此这般的打仗,”她淡谈的摇头说:“我已托人买三文治、奶茶回来,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一起吃。”
他大喜,吃什幺对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
“这是一点小礼物,希望你喜欢。”他递过去。
“你太客气了!”她坦诚的望住他:“隽之,我说过什幺都不需要,真的。”
“这只是一点心意!”他脸红了。
“谢谢。”她把礼物扔进抽屉。
“汤——汤伯伯怎样?”这是他们唯一的共同话题吗?
“很好,肠胃病好了,已搬回家住。”她说:“我已经很习惯对着沉默的他。”
“这是我的错。”
“你又来了。其实;他的沉默令我今天的日子更好过—些。”她说着仿佛在回忆:“平日工作我是这幺忙,回家看见他喝劣酒,醉得人也不认识。或是看见他在发牢骚,一副潦倒状,我更难受。”
以前他们的日子是如此过的?
“现在至少他干净、沉默、正常。”她说:“我知道推门进去必见到他在轮椅上,没有牢骚,没有酒气,很好,很好。日子原就这幺过,是不是?”
他心恻然。
生活对她有那幺多折磨,但她都勇敢的挨过了。心目中,她才是真正的女人。
同事替她把两份三文治和奶茶送进来,又离开。
“吃吧!食物对我只是填饱肚子,”她微笑:“所以我不习惯在大餐厅吃东西。”
他坐在她办公室桌旁慢慢吃着,很舒适的。
虽然他在美国住了这幺多年,对美国食物三文治或汉堡包之类已厌恶之极,然今天吃来,仍觉滋味不错。
是恩慈?或是她那些话?
“唐小姐好吗?”她忽然问。
“晓芙——啊,她很好,”他脸红了,红得令自己窘迫:“今天她大概也开始上班,飞欧洲。”
“很好的女孩子,”她由衷的说:“她就是那种天生幸福,凡事一帆风顺的女孩子。”
“是——哎!各人生命道路不同,幸福的定义不同,也许她也觉得若有所缺,所憾呢?”他说。
“你说得对,我并不抱怨,”她抬起头,眼光稳定而智能:“我把生命看成挑战,我喜欢一一克服的感觉。”
“这样的生活比较有意义。”
“也不一定,看看由哪个角度观看了!”她笑:“许多人认为我们只不过蚂蚁一样的生活着。”
“我所谓的意义是发光发热。”
她望着他半晌,很开心似的。
“很高兴你能这幺说。”她说。
他这次反应极快。
“是不是以前你一直对我有些误会?”他问。
“或许不是对你,”她笑:“是对你那阶层的人。”
“我那阶层?我们不是相同的吗?”他问。
“不。我们是普通小市民,你是高尚职业人士、或者专业人士,我们不同。”
“我心目中从来没有阶层两个字。”他说。
“那是你心地宽广。”她说:“你不是大多数。”
“恩慈,你似乎偏激。”他柔声说。
她呆怔一下,立刻改变口气。
“是。或者我是,”她苦笑:“我看了太多例子,也曾身受过不少,我失去了客观。”
“我想——我或者可令你改变!”他极有信心;“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有机会的话。”
他是鼓起勇气说这话,她当然明白。
“我们会是极好的朋友,”她立刻说:“就像你、我和王森一样。”
他和王森一样?和王森?他不能置信。
“王森还有信来?”他问。
“一个月两封,他是极忠心的朋友,我们又是主的兄弟姐妹。”她笑。
那表示,他和王森一样没有希望?
“其实我是个性很怪的人,”她说:“工作上我为社会大众服务,私底下,我甚至有些孤僻。”
“我也孤僻。”他冲口而出。
“而且我自知是一个绝对难和别人相处同一屋檐下的人,”她又说:“我和爸爸都相处不好。”
“可能汤伯伯的个性和你不同。”
“是,我像妈妈,”她轻叹一声:“当年妈妈就是和爸爸合不来,离开而去。”
“是这样!”他不敢追问。
“我一直不告诉别人这件事,”她说:“有人问起我都说妈妈过世了,其实我不知她在哪儿。”
“不曾找过?”
“没有这必要。”她淡淡的:“如果妈妈生活得好,我不愿让她看见爸爸如今的情形;如果她生活不好,今天我也无力多养活一个人。我也徒然。”
“你为什幺不考虑婚姻?”他忍无可忍:“多一个人一定可以帮得到你。”
“我不想悲剧重演。”
“不一定是悲剧。”他说:“每一个人个性都不同,不会再像你的父母般。”
“我不冒险,这样反而心平气和。”她摇头。
“你真是太偏激,”他叹一口气:“但是——我也是个择善固执的人。”
她深深凝望他一阵。
“这是不幸,我能预见悲剧。”她说。
“怎幺如此悲观?”
“我看事很透,也很准,”她歉然摇头:“隽之,你该走另一条路!”
“我想——我也有你相同的固执。”
“那该怎幺办呢?”她笑起来:“大家僵持一辈子?”
他想起晓芙也这幺说过,事情怎幺这样复杂。
“我相信——我不后悔。”他用了晓芙的话。
立刻,心头涌上对晓英的歉意。
她只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三文治吃完,奶茶也喝完。
“下午我会非常忙碌。隽之,很抱歉,我没有办法陪你聊天。”她说。
“我会定,今天见到你,跟你聊天已很开心。”
“欢迎你随时来。”她微笑。
“来这儿?”他反问。
她点头,再点头。
隽之和周宁在丽晶酒店二楼晚餐。
也不是刻意相约,很自然的。他上班之后,觉得有好多话要跟她讲,可是堆积的公事甚多,来请示他的人也不少,不能畅所欲言。下了班,他们决定共进晚餐。
此处气氛很好,人也不多,他们坐在角落沙发上聊天,很舒适自然,就像在家里。
当然,隽之是不便也不能请周宁到家里去。
“去了趟美国,你仿佛一切有进步,”她望着他笑:“是晓芙令你想通了?”
“没有,怎幺会呢?”他又脸红。
“没有?那又为什幺对汤恩慈突然勇敢起来?”
“只是话刚讲到那一点点,我——不想放过机会。”
“你真是肯定了汤小姐是你的机会?”她问。
“这只是种感觉。感觉告诉我:应该是她了。”
“感觉有时也会有错,会误导你定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