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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页

 

  恩慈已完全清楚了,也彻底的失望,这样的母亲,她有什?办法帮她?

  恩慈从皮包里拿出—千元交给她,转身欲走。

  “你从来没有想过你的女儿吗?”天恩问。

  “我——没想过,”阿艳的声音里,有些勉强:“为什?想她,她还会认我吗?”

  “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在香港吧,或者嫁人了,”阿艳不再夸张:“今年她也该有二十二岁了。”

  “如果她找到你,你愿不愿意随她回去?”

  “天下间哪有那?好的事?做人的便宜老母?”她又夸张起来:“我恐怕也过不惯安定正常的日子,我天生贱格。”’

  “天恩,我们快走。”恩慈再也忍受不了。

  “等一等——你找过女儿吗?”

  “没有。”阿艳说得悲哀:“我的青春已逝,想多赚点钱只能多做几单生意。我没有时间。”

  天恩皱眉,叹口气。

  “走吧。”恩慈催促他。

  “喂!你们到底为什?要问我这件事?”阿艳叫。

  “你女儿嫁了个大有钱佬,出钱托我们来查的。”恩慈没好气。

  “啊!她倒有这?好的命。”

  “还有一件事。”恩慈又转身:“你女儿叫什?名字?”

  “汤恩慈。”阿艳随口说:“她不见得漂亮嘛!又有大有钱佬看上她的?”

  “这是各人的命运。”天恩说:“我再问你一句,如果你女儿接你回去,你去不去?”

  “不去。”阿艳想也不想;“我这种沦落人只会映衰她;我是我,她是她,我不会见她的。”

  “这是你的真心话?”

  “什?真真假假,”阿艳冷笑:“事到如今难道我还不认命吗?我这种人天生贱格,宁愿自食其力,也不去受人白眼;抛夫弃女是我自己做的,我活该。”

  “你真——没有后悔过?”思慈问。

  “后悔会是有用吗?又不能够当饭吃。”阿艳自嘲的笑:“我是自作自受,活该的。”

  “你倒挺有骨气。”恩慈说。

  “骨气?哈哈!贱格倒是真的。”阿艳摇头。

  恩慈不想再说下去,思绪太乱,不知道该怎?做,她该回去好好想一想。

  “我们走了。”恩慈再看她一眼:“你自己——保重。”

  天恩和恩慈,走了几步,冯艳华又叫住他们。

  “小姐——请问你姓什??”她突然地问。

  恩慈给阿艳这?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回答。

  “她姓汤,叫汤恩慈。”天恩无奈地替她答。

  “你——”阿艳张大了嘴,僵硬着脸,硬生生的倒退几步,瞪着眼睛直喘息:“你——你——”

  然后,一转身奔上楼梯,一边跑一边无意识的尖叫,然后——寂然无声。

  “你——不应该去告诉她。”恩慈流下眼泪。

  “她有权知道。”天恩很严肃。

  “但——我怕她受不了。”

  “受不了也不行,她迟早要知道。”天恩说:“让她回家好好想一想,我们明天再来。”

  整夜不能成眠。恩慈想起那又脏又窄的小路;那古旧的黑黝黝楼梯、及那浓装的老女人心中就发抖,连眼睛都不能门上。那女人竟是白己的母亲。

  比起母亲,她和父亲这十九二十年来的生活简直是天堂,母亲竟那样的悲惨。

  悲惨是她心中想的,母亲心中会有这两个字吗?看她站在那儿的神情,听她讲话的语气——她不会这?想,她仿佛已不再把自己当作人。

  恩慈起身去看了一次父亲,呆痴的父亲很平静的沉睡着;他才是真正的幸福,是不是?他已抛弃了世间一切的俗事,好的坏的、悲的喜的;七情六欲也离开了他,他的灵台是否一片澄明?

  恩慈流着泪,为什?,要她面对这一切?为什?要母亲突然出现在她生活中?这不是太残酷了?

  她生命中拥有的本已不多;现在更从此夺去了她的平静,实在太残酷了。

  母亲那样尖叫着跑上楼,然后寂然无声是什?意思?当时自己太激动了,她应该追上去看看,是不是?她和天恩竟那样离开了,是不是做得不对?

  母亲——会不会发生什?事?

  越想越不安,她几乎不能再躺在床上,她就那?来回踱步到天亮。

  心中对那肮脏的环境虽然害怕,但——总是要去的。她想过找天恩陪,然而才七点多钟,太早了不好意思。何况天恩还得上班,他是那?忙。

  清晨,那狭小的路子肮脏如故;但静多了,但不是宁静,是死寂。

  恩慈站在巷口张望一阵,竟心怯的不敢迈进去,伤佛怕一进去就万劫不复。

  正在犹疑,看见那楼梯口出现的一个人影,一个小人影,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子,背著书包上学。

  啊——这儿也有上学的孩子——这儿也并不那?“特别”得令恩慈不敢迈步,这儿也像所有地方一样,有人家住着、有人上学、有人上班、有人买菜,这儿并不是魔域——虽然此地住着一个沦落的可怜女人。

  恩慈迈步,那小女孩看她一眼。

  “找谁?”童音柔软清脆。

  “你——可知有一个叫阿艳的女人?”恩慈问。

  不知道为什?,看贝,这孩子,她心中宁静些了。

  地方肮脏杂乱不是问题,明亮美丽豪华的地方,也会发生着相同的事。她这?告诉自己。

  “阿婆?”小女孩反问。

  “就是——化很浓妆,很瘦的那女人。”恩慈再说。她不信有人会叫母亲做“阿婆”。

  “就是阿婆。”小女孩指指楼上:“阿婆昨天很早回家,关着房门没出来过,晚饭也没吃。”

  “她——怎样?”恩慈紧张。

  小女孩很意外的望着她,意外于她的紧张。

  “她怎样了?”小女孩反问:“她当然还在房里啦!”

  “你说她自己关在房里,你说她没吃晚饭——”

  “她没客人时总把自己关在房里,”小女孩漠然说:“赚不到钱就没钱吃饭,常常这样啦!”

  “你——”恩慈觉得头昏眼花,几乎站立不住。

  这是怎样的地狱生活?

  “你怎?了,不舒服?”小女孩问。

  “不,我没事。”恩慈振作一点:“谢谢你。”

  小女孩看她一眼,慢慢走开去。

  恩慈心中激动。这小女孩子才有多大呢?已以一种漠然的眼光看世事,以漠然的口吻说人话。她看见了环境中一切的事默然发生;长大了,她会变成怎样的一个人?

  小女孩的背影在巷口消失,恩慈才再一次望那楼梯。

  真话!那黑黝黝的楼梯仿佛一个怪兽,会吞噬了她,她看见了仍心中发毛。

  四用还是一片死寂,好象除了那小女孩之外,再也没有一个在清晨清醒的人了。

  她不能再等待,总得面对现实才是。

  慢慢的迈步进去,慢慢的上楼——啊!她忘了问母亲到底住在几楼?她总不能从一楼找上去!

  一楼的门是虚掩的,正在楼梯之后。或者——小女孩从这儿出来的?

  想敲门又犹豫,她甚至忘了,自己是个资深的社工,她可以当自己来做探访啊!

  门里没有动静,她下意识的仰手去推,门缝开大了,一个中年女人正坐在一张破沙发上打瞌睡。

  门声惊醒了女人,女人望她一眼。

  “你是谁?怎?进来的?”淡淡的问。居然不惊不诧,一副漠不关心状。

  “门没关上。我想请问一个叫冯艳华的女人——”

  “没有叫冯艳华的女人。”女人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不是派福利金的就走。”

  和母亲如出一撤的口吻。

  “我是说——阿艳。”恩慈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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