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担心璞玉,一点也不。
一连陪了董灵四天,两个人如胶似漆,从未真正坠入爱河的司烈认为自己真正恋爱了。才送董灵上飞机,他已开始牵挂,开始心情不属,神不守舍。
他去找璞玉。除了璞玉,他还可以找谁?可惜她不在家。
璞玉不爱外出的,她会去了哪里?是不是那天气未消,她避不见面?
他有璞玉家的门匙就好像璞玉有他家的。他迳自开门等她。
中午一点多,有点肚子饿。在冰箱里找出火腿、生菜芝士自己做了三文治,又为自己煮了咖啡。也许吃后太饱,咖啡没有发生作用,他恍恍惚惚的又沉入睡乡。
他又在做梦,一个全然不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梦。
他梦见自己——非常清楚明白的自己。他下了一列火车,走出一个古旧的火车站,面对着一条类似乡下镇市的马路。马路两边有些住家,有些疏落的小店铺,青石铺成的路向前延伸着。他信步走去,很自然的走向路的尖端,一抬头,他看见一幢古老大屋。花园在镶花铁门里,两边是石墙,花园后面是一幢浅灰色大石屋子,屋子两层高。他走到铁门前,铁门竟然自动打开。他也毫不犹豫的走进去。穿过花园走近大屋,一切仿佛再熟悉也没有了,就像回家。屋门自动打开,他一大步就迈进去,里面的情景——
他蓦然醒转,发觉一脖子冷汗。
司烈呆怔的坐一阵,心中不安和震惊一圈圈扩大。一个全然不同的梦,一个陌生又仿佛熟悉的环境,这又是个什么启示什么预言呢?和他梦了十几年的那个有关吗?
生命的奥秘原已难测,想不到梦也是那样神秘。他连手心都是冷汗。
大门在响,璞玉进来并顺手开了灯。
“咦?又是你?”她皱眉。“直着眼睛发青光做什么?想吓我?”
“不,没有。”他下意识的隐瞒了他的“新”梦。“我在等你。”
“我宣布,我家不再是你的避难所,”她对他极不友善。“现在你可以名正言顺的去董恺令家,将来的侄女婿嘛。”
“对我友善些,兄弟,”他叹口气。“我现在心神不宁。”
“你可以追去巴黎?没有人抓住你不放。”
“我和董灵,并没有犯滔天大罪,罪不致死,是吗?”
“在我眼中你已不是以前的司烈。”
“这判决太不公平。”
“我不想看见你,尤其这一阵子,你走吧,去董恺令那儿。”她认真的。
“我只想来你这儿,跟你聊天或见见你都行,不要赶我走。”璞玉是个顽固女性,择善固执,很原则。
“今夜我很忙,明天一早去东京。”她仍下逐客令,却婉转了些。
“东京?为什么?我陪你去。”
“心领了。我办自己的事,从来不需要任何人陪。”她的脾气怪得很别扭。
“璞玉——”
“真心话。如果你希望将来还是朋友,你立刻消失,半月一月后才出现。”
他凝望她一阵,知道她是认真的。
“告诉我佳儿的事。”退而求其次。
“她已离开香港。”
“不可能,调差的事她还在考虑——”
“请吧。”她替他打开大门。“相不相信在你,你可自求真相。”
司烈站在璞玉的大门外,看见那紧闭的门扉,无言的叹息。今夜他和璞玉走向两个不能妥协的死角,看来再已转不出来。
司烈摇头,迳自离开。
他想到璞玉说佳儿离开,为证实真相,他直奔赤柱。
在楼下他已见到佳儿屋里的灯光,佳儿果然在家,满怀希望的按铃进门。
“司烈少爷?”老工人四姐诧异的说:“你还来做什么?”
“我不能来?佳儿在房里?”
“小姐已飞纽约,昨天夜里。”四姐说:“我清理好东西之后也会回去,这房子退租了。”
“她——真的已走?”司烈有点失落。“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不知道。小姐曾经哭过,我以为——”四姐偷看他。
“我以为你们吵架,除了你,小姐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流眼泪。”
“没有吵架,”司烈突然烦躁起来。“我根本不知道她走。”
“我不知道。你可以打电话纽约找她。”。
“我会。”司烈吸一口气。今天什么也不顺利。“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小姐已安排好货运公司,我只是看着他们包装,不需要帮忙。”
“有人送你回纽约吗?”
“我自己会上飞机,小姐会在那儿接我。”
“那——我回去了,替我问候佳儿。”
走了几步,四姐的声音叫住她。
“是你惹哭小姐的,是吗?”
全世界都在怪他似的,他爱自己想爱的人,有什么错?
心情恶劣,回到家里猛灌啤酒。
电话铃响。
“司烈司烈,是你吗?”董灵的声音。“司烈,我好想你,好想立刻转回香港,我舍不得离开你。”
心中涌上一股热,一抹感动。
“你在哪里,怎能半途打电话?”
“我想你,我在飞机上用信用卡打电话。”
“我——明天飞巴黎找你。”他冲动的。
“会吗?你会吗?”董灵语带呜咽。“离开你之后我才发觉,你不在我甚至无法思想,满脑袋全是你,你的样子,你的声音,你的一切。”
“明天一早我去买机票,尽快赶来。”他无法抑止心中欲爆炸的激情。他和董灵的爱情是燃烧的,一发不可收拾。
“司烈,我爱你,你快来。”她哭了。
“我会,我会,别伤心,等着,我立刻来。”他紧张得喘息。董灵为他流泪。
“我爱你。”她依依不舍的收线。
司烈无法在家中坐定,像困兽般的到处移动着。董灵在等他,董灵深爱他,她无法忍受见不到他的时间。他又何尝不是?今天的别扭,今天和璞玉的不能妥协全因董灵的离开。他无法再忍耐,他要赶去巴黎。
根本没有睡眠,第二天一早就得去航空公司,中午就搭机离开。
他一心是火,希望最短的时间赶到董灵身边。他也不明白,萍水相逢的两人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爱得这么深浓?真是前世姻缘?
旅途中的一切乏善足陈,终于他赶到巴黎。他在机场打电话给董灵,电话却没人接听。他呆怔一下,她去了哪里?不是说好了等他吗?她去了哪里?
随便找一间酒店住下,开始无止无休的打电话。半个小时一次,直到午夜二时。
“哈罗。”终于有了董灵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醉意。
“我到了。现在酒店。”司烈吸一口气。
“哗!”传来董灵的尖叫。“你真的来了?你竟真的来了?我以为不是真的,司烈,我立刻来接你,我们立刻见面。”
“你醉了,是不是?”他问。
“是是是。我喝了好多酒,我好开心,”她的醉意令人不安。“明天是我生日,我一回来许多朋友就来为我庆祝,我好开心。”
“那——你先休息,明天一早见,”他体贴的。“醉了不要开车。”
“不行,我要立刻见你,我爱你。”她叫。
“告诉我地址,我来。”司烈终于说。
的士转过大街小巷,终于把他送到目的地。上了楼停在董灵公寓门前,起先是轻轻按铃,没反应,于是重重的按,长长的按十分钟之后,竟然全无消息。
司烈很着急,很担心。董灵明明在里面,是不是?她在家接听他的电话的。是,电话,他下楼找到公用电话,但电话没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