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答这样离谱的问题。”司烈忍无可忍的站起来,拂袖而去。
他没把这段插曲告诉恺令,报纸上也没刊出这些花边新闻。也许他们的形象都是正派高尚的,记者们并不想开他们玩笑。
画展的最后一天,恺令宴请了所有参与工作的朋友,当然包括司烈。平日只喝啤酒的他喝了几杯白兰地,微有醉意。
“我送你回家,恺令。”他说。比起平日在恺令面前可以说—拘谨的他,今夜开朗很多。
悄令神采飞扬又风情万种的答应。
在董家一楼客厅,司烈远远的坐在那儿吃着工人预备好的水果。恺令换了衣服下楼,又是另一种情景,轻松活泼好多。
一刹那间,司烈有个错觉,抹掉化妆的是恺令或董灵,他们真是那么相像。
“恺令,今夜你真美。”他脱口而出。
恺令淡淡一笑,竞没有怪他。
“你醉了。”
“不不,你和阿灵好像好像,你——”他立即停止,知道说错了话。在恺令面前他从不会如此放肆。
“我知道你难忘阿灵,只是——那不是谁的错,命中注定的。”她说。
“为什么要有命中注定呢?”他突然发脾气。“为什么?我不要它注定。”
“司烈——”恺令惊诧。
“什么都是注定,难道我的梦,母亲的一切,还有佳儿、璞玉、你、阿灵都是注定,我不要相信。”
“你怎么了?”恺令笑起来。“颠三倒四的像个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不开心,却也不能乱发脾气,是不是?”
“是真的。为什么要命中注定呢?命中还替我注定了什么?为什么不一次让我看清楚?为什么要拖拖拉拉?”
“你活得不耐烦?”她笑他的稚气。
“我只是困扰,为什么会这样?”
“阿灵也有一样东西留给你。”她说。
“是什么?”司烈心灵震动。
“很奇怪,是一个香槟的松木盖子。”恺令说:“上面写了你和她的名字,又有日期。她母亲看到,就带回来交给我。”
一个香槟的松木盖子,签了他们的名字和日期,巴黎铁塔下那夜的情形一下子浮上来,她的亮丽红衫,她感动的眼泪,周围陌生人的掌声,那是永恒不熄的记忆。虽然她已去了。
他暗然神伤。
“阿灵母亲说,可能就是这香摈盖子令皮尔妒忌,发脾气,然后争执起来——”
“是我错。”他激动。董灵是爱他的,是不是?是不是?他又仿佛看见她感动的泪眼,她是爱他的。“完全是我错。”
“造化弄人。”
“她可以离开那个什么皮尔,她对他已不再有爱情。”他说。
“模特儿行业并不如你想象的简单,不是有型有美貌有气质就行。”她慢慢的说:“有时要牺牲,没有后台是不行的。”
“她可以不做模特儿。”
“你们认识太晚。”恺令摇摇头。“我没有办法用别的语言来解释,只能说命中注定。”
“不,我一—”他凝望她。忽然觉得心中并无哀伤,甚至不再牵挂董灵。眼前的人不是更吸引他,更令他心动吗?她——她——
可是璞玉说得对,董灵只是代替品,他心中喜欢的、爱的是恺令!
脑中轰然一声,意识都模糊了。他心底的是恺令,不是董灵,是恺令。是,他益发肯定了。这误会多么大,后果多么严重,董灵还牺牲了生命,这——这——望着恺令,他心中狂跳,热得像发烧。
“你想到了什么?”恺令声音柔和。她依然那么大方典雅。
“我——”他喉咙发干,能不能讲出来呢?恺令才是他的对象?会不会太疯狂?太不能置信?她会有什么反应?一笑置之?掉头而去?她可能接受他吗?心中矛盾,脸色更胀红。
司烈不敢冒险。
“你和平时不同,”恺令摇头,像对个小弟弟。“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和阿灵好像,不化妆时简直是同一个人。”他喃喃自语。“有时我分不出你们。”
“我比阿灵大整整三十岁。”她笑。“阿灵只像我年轻时。”
“我想知道你年轻时的事,能吗?”他是福至心灵吧。
“太远的往事,忘了。”她不经意的。
“随便说一点,什么我都爱听。”他振奋起来。“你怎么会学画?”
“寂寞。”她轻轻说。
他“啊”了一声,怎么可能呢?这样的女人怎可能寂寞?一定有太多人围绕着她。
“怎么可能?”他冲口而出。
“真的。”她陷入回忆之中。“自结婚后我就寂寞,总是和工人们一起守着一间空屋子,那是在元朗的一处别墅,又大又古老,虽然非常精致又豪华,始终它只是一幢空屋子。”
“你的丈夫呢?”
“他有太多的应酬,有太多的交际。”她微有薄怨。“他是个好人,善良,温柔,只是——他太多情了。”
“多情?”他以为听错了。
“多情的男人可爱复可恨,当他面对每一个女人时,他总对那个特别好而忘了其他人,甚至守在家中的太太。”
“你学画也算无心插柳。”
“我并不很有才气,”她说得十分坦率。“我是名门闺秀派,容易成名。我们的朋友甚至我们自己都可以捧自己。我很明白,艺术我并不比人高,高的是名气和背景。”
他想起璞玉说过同样的话,那小家伙还真有见地,恺令自己都承认。
“但是他仍爱你,是吧?”
“我想应该是。”她说得无奈。“那个时候他狂追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人家的太太,但他疯了一样去追。他向我承认,从来没那么狂烈的爱上一个人,他为那女人神魂颠倒,茶饭不思,弄得满城风雨。”
“我想他是疯了,怎能做这种事?那女人接受他吗?”司烈问。
“不。人家根本不理他,他却可以守在人家门口几天几夜,只为看那女人一眼。”她轻叹。“我是个失败的太大,管不住丈夫的心。”
“怎能怪你呢?是他与众不同,他做这样的事会遭社会非议,他没想过?”
“为爱情他不顾一切,”她神往的。“世界上少有这样的男人,为女人头破血流,义无反顾,到哪里去找呢?这是他最吸引人之处。”
“你很爱他?”
“非常、非常爱。”她眼神如梦,飘向好远好远的天际。“我想——爱他,令我生命枯竭。”
“这不公平。”他愤愤不平。
“爱情里哪有公平这回事?你爱他,他就对你有一切权利,至有权不爱你。”
“不不,你这么好,他怎么可能不爱你?”
“事实上,我只是他家中的太太,他对我有义务和责任而已。”她的薄怨渐浓。
“你们为爱情而结婚?”
“肯定是。”她挺挺胸,十分骄傲。“我只为爱情而嫁,绝对不为其他。”
“变心的男人。”
“不要怪他,他对我一直不错,虽然他的爱全部转到那女人身上。”
“这样的事太匪夷所思。”
“最可悲的是那女人始终对他不屑一顾,他——抑郁而终。”
“一个男人真会这样?”他不能置信。爱情永远不是男人的第一位。
“我亲身经历。”
“你一点也不怪他、恨他?”
“我爱他。”她垂下头。一副无怨无悔。
“我想看看他的照片。”
她眉心渐渐聚拢,过一阵,摇摇头。
“有机会时我给你看。”
司烈默默凝视恺一阵,心中感动更盛。这么好的女人,那男人如此福薄。若换成他,他要全心全意、尽心尽力、无微不至的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