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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页

 

  “原是锦上添花的时代。”

  “璞玉,这样说对她真的不公平,”他有点生气。“朋友就是互助的,而且不可否认,她是有才气的。”

  “她有名气。”她很固执。

  “名气由才气而来。”他瞪着她。

  “不一定。有人的名气是才气加努力而来,有人的名气是小圈子吹捧而来。当然还有些别的方法。”

  “璞玉——”

  “我对她没有偏见,我讲真话,”她笑了。“我也爱她家精美可口的斋菜。”

  “你故意气我?”

  “如果你在香港住长久些,你会明白更多事,不用我多嘴。”

  “哦?”

  “我觉得自己在做丑人,但是又忍不住,”她说得十分真挚可爱。“是你经过了你的眼睛,你心中的善意美化了她。”

  “但是恺令——”

  “是,形象上她十全十美,美丽,成熟,富有,有才气,有名气,还主持慈善基金会,这样的女人哪里找?她是难得的。”

  “你的语气不善。”

  “而且感情专一,有段为人津津乐道二十年的恋情,为亡夫至死不渝。”璞玉耸耸肩。“太戏剧化,太传奇,太刻意了。”

  “这不是她能控制和选择的,是不是,这是她的命运,她也无法抗拒。”

  “你到底了解她多少?”她忍无可忍。

  “我觉得很了解,很了解,我们是无所不谈的,真的。”

  “那幺你告诉我,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就是——所有人形容她的那样,”他呆怔一下。“当然就是那样。”

  “除了摄影,你实在太天真,完全不懂人情世故。”她叹息。“我情愿是秦佳儿。”

  “两个人不能相提并论。”

  “今天说过,以后我永不再提董恺令的事,免得我们朋友都无得做。”璞玉收拾桌上碗筷。“现在你的心情是否好多了?”

  司烈摊开双手故意苦笑。

  “我要感谢你?或是恨你?”

  “我只希望我们的日子都过得快乐,如意。”她扮个鬼脸。

  “明天我替你约心理医生。”

  “能不能暂缓?”

  “不能再由你的梦任意发展下去!”她说得极好。“妥协一次,好不好?”

  “妥协之后梦不再来,我会不会变成有缺陷?”他知道说错了。“我是说若有所缺。”

  “那个梦原本就不属于你。”

  “谁知道?或者真是属于我呢?”

  “专家会替你分析。”她说。

  专家,是位不到四十岁的女医生,斯文而亲切,很有教养的模样。

  司烈详细的说了自己的梦。他强调,那个梦是“活”的,会随日子加长。

  “你记忆中可有言样的人或景吗?”医生问。

  “没有。从来没有。”

  “说说你的童年。”

  司烈神情改变,很为难的样子。

  “有甚幺困难?”女医生望着他。

  触及了父母的那—段往事,无论如何他开不了口,那是他连想都不愿想的。

  “我的童年乏善足陈,没有特别。”

  “不开诚布公的对我讲真话,我怎能帮得了你?”女医生友善的。“你可以当我是朋友。”

  “我——不想讲。”

  “很多人童年都不快乐,那是已过去的事!”女医生很有耐性。“何况现在的你那样成功,你有很了不起的成就。”

  “不是童年不快乐,我——”他仿佛受了某种无形的禁制。

  “你的家人?兄弟?父母?”

  他心中涌上一腔热血,父母,是他最亲的人,但怎幺讲?

  “慢慢来。或者今天就到此地,下次你愿意讲出来时我们再谈,好吧?”

  “不。我清楚的知道,我的梦和我的童年,我的父母无关,请相信我。”司烈说。

  “你知道?为甚幺你会知道?”医生说。

  “我——解释不出,感觉很奇怪,很玄。”他思索一阵。“梦会是种预言吗?”

  “我不是解梦专家。大多数人的意见是:梦是人类的下意识思想。”

  “不。我觉得不是。会不会是一种记忆?”

  “记忆?”女医生笑了。“前世的记忆?有些小说里写过,但没有科学根据。”

  “你不相信?”他望着她。

  “我想你来见我,是希望我给你意见,而不是相信与否。”

  他想一想,歉然站起来。“打扰你,再见。”

  “很抱歉帮不了你忙!”女医生站起来。“我第一次听见梦还有味道的。”

  司烈从女医生医务所下楼,在街上站一阵,他计划着下一步该做甚幺。

  “司烈。”有人在一边叫。

  是佳儿。不必转头他知道是佳儿。她会怎样?大兴问罪之师?

  “我以为看错了人,你怎幺会站在这儿发呆?”佳儿微笑一如往昔,全无芥蒂。

  “来办一点事。”他反而不自在。“就走。”

  “我赶着去开会,”她指指一边等着的汽车。“要不要我送你—程。”

  “不。我有车。”

  “晚上有空来我家吗?”她热情如故。“美国回来还没聚过。”

  “好。我来。”他不能拒绝。

  佳儿好开心的挥手上车离开,她对他是永不记恨的。

  但是他——他摇头,开车直奔恺令处。

  董家静悄悄的,是近日少有的情形。

  “少奶在静修。”工人说,“静修功课。”

  “静修?!”他听不清这两个字。是这两个字吗?静修?静修功课?

  “你等一等,大概就快出来了。”工人奉上茶,就把他扔在客厅。

  司烈在客厅看了一阵杂志,又到恺令的书室里打一转,出来的时候正碰着从楼上下来的她。穿着普通家居便服,她仍然贪心悦目。

  “等了很久?”她安详微笑。

  “工人说你在静修功课。”他望着她。不是他敏感,她的确能令他心灵平静。

  “是看一点佛经,上—炷香。”她随口说;“几十年了。”

  “为甚幺叫功课?”

  “我当它功课一样做,每天定时自己关在小佛堂。”她笑。“人要活到老学到老。”

  “你跟‘老’字—点关系也没有。”

  “多谢你的仁慈。”

  “你的画——进展快吗?”他有些不自在,立刻转开话题。

  “很不错。你的照片帮了大忙,未画之前先替我构思。”

  “你的才气才能表达出意境。”

  “才气是很难说的一回事,”她在自嘲。“有些人认为我只有名气。”

  司烈想起璞玉的话,脸一下子红了。

  “不要理别人说甚幺,自己最重要。在我心里,你是——无可比拟。”

  “你总给我加添信心。”她的视线一直在他脸上。“你对我真是好。”

  “今夜——没有应酬?”

  “好累。应酬是永远不会完的,如果不推必然累死。我不再年轻了。”

  “以前你喜欢应酬吗?”

  “年轻时甚幺应酬都参加,如果没份觉得好没面子,把自己弄得忙得半死也不知道为甚幺,或者那是个成长的阶段。”

  “当年他——啊,对不起,我又提了。”

  “没关系。当年我丈夫并不喜欢应酬,为将就我总是硬着头皮去,”她眼中有抹深情。“其它方面就要我迁就他,他——人很好,脾气却很大,很特别的一个男人。”

  “我听过一些你们的故事,你对他的感情很令我感动,你们——”

  “陈年老事了,”她摇头。“是古老的感情。”

  “感情怎分古老或现代?我的感觉是,感情应该恒古不变。”司烈说。

  “不同,完全不同。”恺令感激。“以前的人可以为情生或死,以前的人勇于承担一切感情债,以前的人对感情有良心。现代人——怎幺说呢?轻视感情,或者根本没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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