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保庞大的身躯站了起来,他听命令听惯了,从来不会有自己的主意,之颖说起医院,他才迟钝地想起这事。
“不,别送去医院——”廷凯痛苦地阻止,“我……不去医院,我不要——被人知道!”
阿保只对廷凯忠心,廷凯说不去医院,他几乎毫不思索的就停止动作。他真像一条忠心的狗,廷凯是他的主宰。
“你不能不去,施伯伯,你要立刻止血,消毒——”之颖着急地叫。施家的人是怎么回事?生命的事能开玩笑吗?任得廷凯说不去就不去?
“我不去,我一不要紧,”廷凯咬紧牙根,“我不能破——破坏自己的计划!”
“爸爸——”施薇亚颤抖着不知如何劝解。
“那——总得请个医生回来!”之颖用双手紧握着廷凯左臂上端,使血不至于流得那么急,那么猛。
“让我来吧!”一个稳定的声音插进来。以哲走到廷凯身边,转身吩咐阿保,“抬他到沙发上,小心一点!”
阿保立刻照办,把廷凯移到沙发上。之颖也让开一边,这时,惊魂甫定的薇亚才搬出十分齐备的医药箱,交给以哲。
以哲先检查伤口,看得很仔细。他对那一小块皮焦肉烂的地方一点也不害怕。然后,他用手巾熟练地扎起廷凯上臂,替廷凯清除伤口,消毒,上药,很有技巧地包扎好,站起来。
“扶这位——施先生去休息吧!”他平静地说,“很幸撸讧椫皇遣吝^手臂,伤口是子弹灼伤的,不需要开刀拿弹头,休息一星期就会好!”
“谢谢你,谢谢你,”薇亚一连串地说,“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我们都吓傻了!”
“是怎么回事?你们大门没关上!”之颖说。
“大门没关?”阿保皱皱眉,却又不能不信,之颖他们就是这样进来的,“明明是我关的!”
他预备扶廷凯回寝室,廷凯摇手阻止了他。经过了这一阵子,廷凯已不再痛苦呻吟,他安静多了。
“我来说,”廷凯嗓音显得怪异,“我从书房出来预备休息,我关了冷气,拉开窗帘,我想早晨的阳光能射入书房,虽然我看不见,也希望能感觉到。我走到书房门口,枪声就响了,从书房窗外射进来,打中我的左臂!”
“你——没听见有人走近的脚步声?”之颖问。她记起廷凯不可思议的敏锐听觉。
“没有声音,一丝也没有!”廷凯脸色变得好古怪,“一定是他,我知道一定是他!”
之颖和薇亚对望一眼,是指那个凶手吗?
“多狡猾的家伙,他竟然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廷凯激动地说,“隔着玻璃他在园中,他不敢进来,他真狡猾,他不敢走到我面前,他知道我能听出每一块地板的声音,他知道我的飞镖不会放过他——”
“爸爸!”薇亚难堪,有以哲这陌生人在场啊!
“哦!”廷凯立刻惊觉,他敏感极了,“刚才替我医伤口的先生是——之颖的朋友?”
“是——的!”之颖答得有点迟疑。以哲算她的朋友吗?他们只见过两次面,而且是为玫瑰的事,以后他们可能不再来往的,“他叫程以哲,是个医生,也是个心理专家!”
廷凯沉默了半晌,才慢慢说:
“谢谢你,程先生!”然后示意阿保扶他进卧室。
之颖看见他们走进后面一间房,她晓得薇亚说过母亲是住楼上,他们夫妇分房而住?
“哎——爸爸因为眼睛不方便,所以住楼下!”薇亚看出之颖所想的。
“眼睛不方便?有病?”以哲插口。
“瞎了!”薇亚淡淡的,不愿深谈。
以哲很机警,也没有再问下去。
“施薇亚,你这个空中小姐怎么看见伤者这么怕?客人意外受伤怎么办?”之颖突然想起来。
“这是不同的,受伤的是爸爸,又那么突然!”薇亚微笑。
之颖点点头。看见阿保匆匆走出去,这个反应永远比人慢一步的家伙怎能做保镖?多忠心也没有用,他现在又后知后觉的去做什么?捉凶手?
“我们走了,你得小心些!”之颖看着蔽亚,“还是不报警,是吧!”
薇亚不回答,只无可奈何地笑一笑。廷凯总说有计划,但是——怎样的计划?把生命也赔下去?
“明天放学我再来看施伯伯!”之颖在门口说。
“明天我飞旧金山,”薇亚甜甜地说,“告诉你一件事,定邦和我下星期六订婚!”
之颖站定了,专注地凝视薇亚,怎么是这样呢?说订婚竟无要订婚女孩飞扬的神采,她像无奈又像苦涩,更像有隐忧,有无限心事,为立奥?怎样纠缠不清的一件事?
“恭喜你!”之颖慢慢说。
“星期天我回来,我找你。”薇亚说得很含蓄,她一定有话要告诉之颖。
之颖挥挥手,和以哲慢慢沿着小径走开去。
“很奇怪的一家人,很奇怪的一些事,”以哲似自语又似问人,“这家人生活在雾里!”
“每家都有自己的隐衷,相信你也会,”之颖淡淡的,“还是别问吧!”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以哲很认真地说,“施先生可是天生的盲人?”
“不,施廷凯是十年前最出名的大律师,”之颖说,“镪水使他瞎眼!”
“哦——”以哲拖长了声音,“不是我想多管闲事,我主修五宫科,我想帮助他!”
“还说不多管闲事,完全跟我一样。”之颖笑起来。相同的个性很自然地拉近了他们,“不需要你帮他,他请来美国最权威的眼科专家,一个月后可能就动手术,据说复明的希望很高!”
“是吗?”以哲皱眉作沉思状。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没有说出来。
“我相信是的。”之颖天真地说,“施廷凯好有信心,预备亲自把凶徒绳之以法!”
“又涉及我不许问的问题了吗?”他风趣地说,“镪水淋瞎的眼睛可以复明?”
“问你自己,我不是医生!”她拾起石阶上的吉他。
他四下望望。田野已沉睡在深浓的夜色中。黑暗中,他对此地有一份说不出的依恋,依恋那份宁静,依恋那份温馨,更依恋那份淡得捉摸不到的友谊。
“我是不是该回去了?”他望着她。
“问我吗?”她俏皮地皱皱鼻子,“一个医生、一个专家,指挥不了自己的脚步?”
“我什么时候再来?”他不以为然。
“奇怪了,怎么问我?”她睁大眼睛,“白天我没空,你总要晚上来,是不是?”
“我明天来!”他对她挥挥手,望着她倒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开。
“希望明晚玫瑰会出来!”她耸耸肩,反身回家。
淑怡从房里探出头,关切地问:
“发生了什么事?谁受伤?”
“施廷凯!”之颖扯开肩上的毛巾。
“外面那个男孩又是谁?”淑怡再问,有些怀疑。
“程以哲!”她头也不回地走回卧室。
这三个字——程以哲,似乎突然加入了这个奇妙的小圈子。
扫描校正:Luo Hui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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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从木栅到台北的公路局汽车上,连粗心大意的之颖也发觉气氛不对。韦皓今天的神情好奇怪,闷声不响,沉着一张脸,谁得罪了他?
十多年的交往,韦皓从来没有这种情形,顶多发发脾气,吵几声,事过境迁也就算了。像今天连续发生这幺久闷气的情形,真是绝无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