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出租车到你家门口,跑着上来的!”以哲凝视着之颖。“连晚饭都没吃!”
“等会儿我请你!”之颖不在意的说:“她就是玫瑰,我偷运她上山的!”
“偷运?军火吗?”以哲又笑了。之颖用词每次都那幺特别,那幺稚气。
他看看玫瑰,怎样惹人怜爱的小女孩?她躲在之颖怀里,就像相亲相爱的两姐妹,他下意识地伸手摸摸玫瑰的脸。那幺敏感的,玫瑰抖了一下。
“她对我太陌生,敌意好重呢!”他在草地上坐下来。
“你是专家,你该有好方法!”之颖很认真。
“你没看见我一直在对她笑吗?”以哲顽皮的。“还有个好方法,你要合作!”
“一句话!”之颖使玫瑰抬起头,然后做一个替她介绍以哲的姿式。“他是我的朋友!”
玫瑰怔怔的望住以哲,她无法这幺快领会。
之颖想一想,握住了以哲的手,又握住了玫瑰的手,她以为玫瑰该懂了吧?
玫瑰依然那幺怔怔的望住以哲,虽然那陌生、那敌意淡了许多。或者,玫瑰心目中还不曾有“朋友”两个字的观念!
之颖忽然想起刚才,她吻玫瑰,玫瑰又吻她,似乎,亲吻面颊对玫瑰是个最简单、最快的表示方法。之颖心地纯洁,稚气,她永远想不到邪恶、肮脏的一面。她仰起头,很快的凑近以哲,在他脸上亲吻一下。
玫瑰的脸一下子开朗起来,天真的憨笑又在脸上跳跃。她从之颖的怀抱中跳起来,柔柔的攀着以哲,像之颖一样的亲他一下,似乎,友谊就这幺简单的建立起来。
玫瑰再也没有拘束,她像只穿花蝴蝶般穿梭在之颖和以哲间,红色的小短裙飞舞着,是暮色中绿茵上唯一的一点红,美极了。似乎,连那暗哑的声音也不再难听。
“她能笑出声音!”以哲似自语。
“有希望吧?是吗?”之颖似兴奋的。
“不是治疗的希望,天生的聋哑很难治疗,”他慎重的。“我是指她可能说简单的话!”
“只是这样?”之颖有些失望。
“就算这样,都得尽很大的努力!”他说。深邃的眸子中,跳动着一抹特别生动的神采!
“你开始努力吧!”之颖说。
她选了好些官司草,在头上打结,和玫瑰两人各执一条,在打结处互相交叉比赛。有时之颖胜了,有时玫瑰赢了,不论谁胜谁负,玫瑰都笑得咯咯作声,似乎这是全世界最有趣的游戏。玫瑰一乐,之颖也心花怒放,两人玩得那幺兴高采烈,竟冷落了一边的以哲。
以哲完全不在意,默默在一边微笑注视。他没有见过比之颖更爱孩子的年轻人,年轻的时候谁都顾着自己玩,谁会注意到孩子?之颖和一般年轻人不同,她比别人多一些热诚,多一些爱心,她的生活、她的生命力也更丰盛些!
山坡下跑来一对焦急的夫妇,之颖和玫瑰全没注意到。以哲眼看着那位少妇怒冲冲的奔上来,她的先生铁青着脸,无可奈何的跟着,这必是玫瑰的父母了。以哲想着之颖说慧玲要“捉”玫瑰回去,他下意识的担心起来。他不明白,慧玲那盛怒的脸,是代表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关心?不是太过分了一点吗?
慧玲会怎样对付之颖?奇迹般,奔到近处,慧玲突然停下脚步,脸上的盛怒也渐渐消失,眨眨眼睛,她突然掩住脸哭起来。
“慧玲——”丁范扶住她的肩,有些不知所措。
之颖听见了慧玲的哭声,丁范的叫声,她抱着玫瑰呆住了。慧玲追了上来,不是吗?慧玲为什幺哭?怪她偷偷带走玫瑰?怪她多管闲事?慧玲那种人完全不讲道理的,叫她怎幺解释?
玫瑰也看见了父母——她是由之颖的突然停止玩耍和变了的脸色看出来,她十分机灵。她的笑容在一瞬间溜走,小小脸儿像突然失去阳光般苍白。
“慧玲,你做什幺?”丁范责备的。“别吓坏了玫瑰和杜小姐!”
慧玲长长的吸一口气,努力忍住了泪水,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为什幺哭泣。她走向前去,从之颖怀里抱回玫瑰。很意外,她不再盛气凌人的指责之颖。
“慧玲,很对不起,玫瑰在矮树丛边等我,我——就带她来了,”之颖解释着。慧玲流泪比恶颜相向更令她难过,哪个母亲不着急女儿的失踪?“我不是有意——”
慧玲不理会她,抱着玫瑰径自朝山坡下走,走了一段路,她终于停下来,转身说:
“下次带玫瑰来玩,记得告诉我一声!”她大步去了。
之颖呆了半晌,慧玲的意思是——答应放玫瑰出来和她玩了?为什幺?慧玲为什幺突然改变了?
“嘿,程以哲,你听见吗?”她跳起来。“以后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帮助玫瑰——”
她没有再说下去,她看见玫瑰的父亲丁范还站在那儿。她解嘲般的耸耸肩,说:
“程以哲,他是玫瑰的父亲丁范!”
以哲站起来和丁范握握手,以哲相信,男人绝不会像女人那幺不讲理,丁范可不会那幺莫名其妙的把玫瑰圈在一个小圈子里吧?
“丁先生,”以哲很有风度的。“我是五官科的医生,我在士林一家私立盲哑学校服务,我是来帮助玫瑰的!”
“哦!是吗?”丁范有些错愕,立刻显得好高兴,好感激。“我们不知道这件事,内人脾气很古怪,我——唉!我知道玫瑰要送到学校去才有前途的!”
“玫瑰不是完全不能发声,所以说也可能不是完全不能听,”以哲稳重的说:“你们送她去检查过吗?”
“检查过,以目前台湾的技术——没有可能医好,”丁范脸上隐有忧色。“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能力送她出国医——”
“送到我们学校来吧!我替你想办法!”以哲说。
“你——”丁范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程以哲是美国回来的专家,他的家人都在那边,”之颖说。她并不想炫耀什幺,以哲的事与她无关,她只想帮助玫瑰。“他可能帮你们的忙!”
“是吗?”丁范大喜过望。“先谢谢你,程先生!我会说服慧玲,尽力说服她!”
“她为什幺不肯送玫瑰进学校?她不明白那是对玫瑰好的吗?”以哲问。
“我不知道她为什幺,平常她都很好,提起这件事就完全不可理喻,”丁范无奈的摇摇头。“不瞒你们,我们每次争执全为了玫瑰!”
“她刚才——为什幺哭?”之颖傻傻的问。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她是因为玫瑰的笑声,”丁范眼中也有泪光,可怜天下父母心!“五年来,玫瑰从来没有像今晚这幺笑过!”
“真的?那天晚上玫瑰也这幺笑的!”之颖叫。
“我知道慧玲那样藏住玫瑰是错误的,”丁范说:“她总是担心别人笑话玫瑰,欺负玫瑰。我知道她爱玫瑰,可是,她的爱使玫瑰变成一朵没见过阳光的花朵,我担心这朵花会凋落得特别快——之颖,谢谢你替玫瑰做的一切,我相信搬来此地住,必是上帝的旨意!”
“别谢我,”之颖有点忸怩,她最不习惯客气。“大家都说我多管闲事,其实,我希望每一个人都好!”
“好心的姑娘必有好报!”丁范挥挥手,大步走下山。
之颖叉着腰站了一会儿,她心中有乱七八糟的兴奋情绪,除了玫瑰,她说不出为什幺,她只是莫名其妙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