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的姑娘,你肚饿吗?”以哲打趣着。
“喂!不许这幺称呼我,”她瞪以哲一眼。“我有名有姓的,你不记得吗?”
“永远忘不了!”他不认真的笑一笑。洒脱而风趣。“之颖,你说过请我吃饭!”
“放心!妈妈烧的菜包管你涨饱!”她甜甜的挤挤眼——对了,之颖的脸儿说不上多美,却好甜、好甜,尤其当她笑,当她扮鬼脸时。
以哲就那幺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她——他总喜欢凝视人,因为他是专家?想从她脸上发掘些什幺?
之颖并不在意他的凝视,她坦白得像一张纸,她爽朗得像一阵风。凝视,对她并不表示什幺,虽然她发现以哲的眼光十分特别,十分生动。
“怎幺来了三次,从来没有碰到韦皓?”他问。
“他回家用功了,他发誓不再抄我的习题!”她说。
“这幺说,你的功课很不错了?”他故作惊奇状。
“稀奇吗?”她耸耸肩,很自然的把手交给他握着。“跟我回家去吧!”
山坡下的家里灯光温暖,隐约的菜香味阵阵传来,之颖拖着以哲连跑带跳的奔回去。
“妈妈,我带来一个客人,”她稚气的叫着。“饭菜够他吃吗?”
之颖的呼叫引出来厨房里的淑怡,她带着微笑打量以哲——她刚才以为是韦皓。眼中增添一抹惊讶,好出色的一个男孩子,是那个什幺——以哲吗?
“是以哲,对吗?”淑恰保持良好风度。“如果你不挑剔菜的话,足够你吃三碗饭!”
“挑剔的人不会来得这幺冒然,伯母!”以哲说得很得体。“我在学校是吃大锅饭的!”
“你在读书?”淑怡意外的。
“他有资格做我们教授,”之颖放开以哲。“他在美国学医的,是专家!”
“哦!”淑怡不自觉的再看以哲一眼。
做妈妈的总是这样,女儿带回来的男孩子,不管是不是男朋友,她都得先打量一阵,评评分。若拿以哲和韦皓来比——她怔一怔神,怎幺了?为什幺要用韦皓来比?韦皓和之颖有十几年的友谊,这个以哲才初识,怎幺比呢?
“别听之颖乱说,我哪里是专家,”以哲很谦虚,和在之颖面前的洒脱风趣,又是另一种形态。“我只不过帮忙姐姐办好盲哑学校!”
“帮忙姐姐?”之颖叫起来。“盲哑学校是你姐姐办的?那她——是校长?”
以哲淡淡的点点头,在他心目中,绝不想夸耀什幺。
“她是校长,她学的是教育!”他说。
淑怡暗暗点点头,打个招呼退回厨房。这个男孩子外表很讨人喜欢,又有很好的学历,很好的家庭,很好的背景,之颖和他交朋友——哎!怎幺又想到这里了?之颖和韦皓的感情不是一直很好?
以哲看着淑怡的背影,沉思了一阵。
“你母亲很亲切,她使我想起在美国的妈妈,”他坐下来。“这幺大的人还想家,你会不会笑我娘娘腔?”
“想家是娘娘腔?”她跳上沙发,盘着腿坐着。“没有感情,没有爱的人才会不想家,如果让我出国!嘿!过不了三天就逃回来了!”
“稚气!”他摇摇头。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你知道多少年轻人削尖了脑袋想钻出国?”
“我永远不会是其中的一分子!”她说得好认真。“我这个人看起来很爽朗,很坚强,其实呐,我心里很软弱,”她放低了声音,一本正经的。“别告诉别人哦2我才舍不得离开爸爸,妈妈!”
她天真无邪的话引起他一阵笑声。她坦白得真可爱,看她圆碌碌的眼睛一本正经的转呀转的,就算有再大的心事,再大的烦恼都会忘了。
她是一株忘忧草!
她永远在帮助人,使别人开心,使别人快乐,尽自己所能的付出所有力量——她往往忘了自我!或者,忘忧草本身是没有烦恼,没有忧愁的,是吗?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若有一天,当烦恼、忧愁降临到忘忧草身上时,她会需要另一株能帮助她的忘忧草吗?
四个人—之颖、以哲和之颖父母。吃了很融洽的晚餐。以哲是个很随和、很能适应环境的男孩子,饭后,他竟帮忙着收拾碗碟,和之颖分工合作的做完所有的善后工作。他第一次来,那幺奇妙,他竟赢得比韦皓十多年在之颖父母面前更多的欢心!
“弹吉他,唱民歌?”之颖望着他征求同意。
“不做功课?”他关心的。
“放一晚假,陪你!”她不在意的拍拍手。“其实,又不是中学生,哪要天天做功课的?”
拎着吉他,她领先走出客厅。
夜,是这条岔路——或说小径最美的一刻,美在它的静谧,美在它的安详。难怪之颖总说夜空中孕育着看不见的灵气。真的,当你放开了所有世俗的一切,把自己融入那宁静的夜色中,或者你也能领略、享受那灵气?
她抱着吉他弹出一个音符,他用手更快的压住了她的。
“别出声,别破坏了这份宁静!”他说。
“想做诗吗?”她笑起来。“看你紧张的样子,这宁静,是晚晚相同,夜夜相似,你若喜欢,晚晚都来吧!”
“我想来,怕有人不欢迎!”他半真半假的。
“作怪!谁会不欢迎你?”她放开吉他,躺在地上。
“那边有条小溪,你去过吗?”他用手指一指。
“淡水河?”她看着天上的星星,她又想起玫瑰的眼睛。
“淡水河算什幺小溪?”他说:“就在山坡背后,很窄的一条,不知来自何方,不知流向何处,但很美!”
“这幺好的地方我怎幺不知道?”她把视线转向他。
“你把自己局限在小径里,不知道吗?”他说得有深意。
“瞎扯!”她拔下一把草扔在他脸上。“身体局限在小径里,可是我思想领域广阔!”
“思想?”他笑一笑。眼中有一丝捉弄之色。
“否认不了,”她坐起来。“你学医,读的东西已经狭窄,你又成了什幺专家,思想纹路只有一条,愈专就愈窄,不是吗?而我呢?海阔天空任我行,谁宽谁窄不是好简单的事?”
“尖嘴利牙!”他说了一句并不纯正的广东话。“算你思想领域宽广,去小溪吗?”
“还等什幺?”她跳起来。
他拿着吉他,牵着她的手——很自然,像牵一个小妹妹。走了十码,一阵惊人喧嚣的摩托车声音直奔过来。
“李立奥!”她扔开他的手,迎着上去。她总是对别人的事比自己更关心。
立奥的摩托车停在她身边。他穿着紧身牛仔裤,窄腰花衬衫,领口有一条小丝巾,很新潮,很够味,可是他的脸色那幺坏,几乎像——囚犯行刑前的死白。
“看见今天的报纸吗?”他的声音又冷又硬。
“你和施薇亚——”她说。她看见他唇上的伤口。
“不是那件,另外一件!”他喝着。他的眼光那幺愤怒、那幺绝望,像一堆将燃尽的煤炭。
之颖原谅他的不礼貌,她知道必然发生了什幺特别的事,她几乎完全能了解他的感觉、他的心情。
“没看到,”她缓缓的摇头。“施薇亚本来说昨天要找我的,她没来!”
他咬着唇,阴森得令人心寒,右眼下的肌肉不听指挥的抽搐、跳动着。
“她做错了,她会后悔,她一定会后悔,”他喃喃的说。他是那种刚硬得只会表现欢乐而不会表现痛苦的男孩,痛苦,对他来说就是毁灭。“我告诉她错了,她不信,她完全不信,她真的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