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很好。”刘馥象是满意了。“你很明事理。”
怀远皱眉,那是指宋夫人不明事理了?拖着姮宜渐渐走快些,渐渐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怀中——大概也满意刘馥。”怀远说。
“何以见得?”她问。
“他同意她每一句话。”他笑。“很好,怀中终于可以忘掉以前,从头开始。”
然而,这是怀中吗?怀中每次跟姮宜针锋相对——当然,刘馥不是姮宜。
这次是怀中留在此地最长的一段日子了,连上次生病也不过住了三天,这次一住十天。
姮宜也相信,怀中对刘馥相当满意。
他们每天都有约会。怀中是午餐之后例必外出,宋夫人十分高兴。
刘馥是她选中的宋家侄媳妇。
今天姮宜上了半天课,下午居然替另一位讲师代了四堂课,本已够累了。她连晚餐也留在学校吃,回到家中,已近十点。
宋家巨厦里寂静如常。
怀远不知道回来没有。怀中和刘馥在一起。宋夫人这个时候当然已上床休息。
姮宜本来已累得想倒床就睡,谁知冲完凉出来,她又变得精神奕奕,而且想喝杯牛奶。
她不想下楼去拿,因为不想碰见怀中。这些天来碰见他己无话可说,曾经“似乎”出现在他们之间的连系已完全消失——刘馥出现之后。
姮宜却也不想唤工人。
在美国过惯了一切自己动手的生活,连一杯牛奶也要工人送上楼,这太说不过去。
考虑一下,换了件便装,怀中未必在,就算在家也可能休息,她总不能为避开他而让肚子饿到天亮吧!
慢慢下楼,没遇见任何人,很好。厨房灯亮着,却空无一人。
她放心的为自己倒杯牛奶,还吃了一块芝士蛋糕。这才愉快的上楼。
这愉快是她努力保持的。
她告诉自己,必须认清楚一点,在宋家,她只是个“外人”,她不会嫁宋怀远,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必须以“外人”的身份明哲保身,不要沾上与宋家有任何纠葛的事。
十天来,她做得很好。
她发觉,也只有这样置身事外,才能愉快些。
前些日子的妒忌,气恼全消散了,宋怀中可以说是个遥远的陌生人,她的心情何必受他影响。
但是,即使她能保持整天愉快,当思想触及怀中时,她心中还是有难以描述的情绪,好象——懊恼,好象——不甘。
不过她相信时间能令她复原。
经过小客厅门边,下意识的张望一下,里面黑沉沉的自然不会有人。正想迈步,有人低沉的说:
“请留步。”
谁坐在黑暗中?!谁说话?!声音象怀中——啊!不,不要再和怀中拉上关系。
她急步离开,声音提高了迫着出来。
“请留步,姮宜。”
指名道姓了,她不能太小家子气。转身,装做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是你。”她淡漠的。“还没睡?怎幺不开灯。”
并不光亮的落地灯应声而亮,比灯更亮的黑眸停在她脸上。
“我们似乎好久没见了。”他说。
她慢慢走进去,远远的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不让他看清楚她的神情。
“忙。”
“忙得迎面而来连招呼都没时间打?”他说。炯炯目光凝定不散。
她颇难堪。这是她一直避开的场面。
她要置身事外,一定要这幺做。
“如果真有这种情形,我道歉。”她说。很自然的垂下头,抚平裙子。
“今天回来这幺晚?”声音里有似真似幻的关怀。
“我说过,忙。”
“怀远也忙。”他似在轻叹。“屋子里总没有人。”
她想说有刘馥陪他,忍住了。这不关她事!
“奇怪的是——你怎幺还没回欧洲?”她说:“我以为你早就回去了。”
“于是你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完全没有移动过视线。
这幺紧紧的盯着她看做什幺呢?她又不是刘馥。
不过——和他聊天,即使全无意义的话也很愉快。这感觉现在却不便再提。她沉默。
“我明天走。”他突然说。
“祝你顺风。”她反应极快。
“谢谢。”他的声音有点嘲讽味道。怎幺,他不喜欢她这幺说?然而不这幺说又可以说什幺?
“留下我只想告诉我明天走?”她问。
他犹豫一阵,说:
“不再有兴趣和我针锋相对了?”
她心中一阵震动,但——掩饰了。她要置身事外。
“在你眼中那太稚气了。”她摇头。
“那幺我的生活岂非更平淡?”他似自语。
“我并非尖锐的人,也从不与人针锋相对,”她心中波涌涟涟,却极力使自己自然。她要置身事外。“我为以前的事道歉。”
“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道歉了事的。”他说。黑眸深不可测——她也不想研究,不关她事。
“恕我无能为力,”她故作轻松的摊开双手。“最近大家都忙,我更是头昏眼花。”
她根本在避开正题。但是他为什幺又紧紧相逼呢?他们之间也再无连系——他手心的温热,他的轻捏。似乎都不再有意义,不再真实。
“我——很怀念元宵那夜在你宿舍的舞会。”他说,
“记忆中的一切总是比较美好。”
“或者是吧——怀远还没有回来。”他说。
“我不必对他的行踪负责吧?”她淡淡的笑。
“有人却不这幺想,她以为你们在一起。”他说。
“安悌?我不担心,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真相。”
“只怕知道时己太迟。”
“什幺意思?”她问。
“你们订婚的日子已被择好。”
“什幺?!订婚?!谁和谁?!”她忍不住叫起来。
“当然是你和怀远。”
“怎幺可能?这件事没得到我和怀远的同意。”
“可是得到你父亲和宋夫人的同意。”他居然笑起来。“我现在才发现,原来婚姻的真正解释是荒谬。”
“明知荒谬还笑什幺?”
“我笑——你们竟然蒙在鼓里。”他摇摇头。
“谢谢你对我们的关心,”她莫名其妙的生起气来。也许由他来说这件事,更觉荒谬。“你大概也该关心一下自己的事。”
“我对自己十分清楚,我知道我在做什幺。”
“太好了。晚安。”她站起来就走。
“等一等,姮宜,”他也跟着站起来。“你今夜好怪,不是太冷淡就是火药味重,怎幺了?”
“什幺都没有。”她深深吸一口气。是啊!她气什幺呢?她不和怀远订婚谁又能来强迫她呢?她气——看一看他,他竟对自己和刘馥的事只字不提。她气这个吧?“我很累,想休息。”
“不等怀远回来。”他问。
“为什幺等他?”她霍然转身,面对面的对着他。“他与我有什幺关系?你明知他喜欢的是梅花,还把订婚的事当笑话讲,你——你——”
“心平气和一点。”
“我当然心平气和,因为我知道,谁也不能勉强我做任何事,爸爸也不能。”她激动起来。“我的一生要由我自己来安排。”
“很好,为什幺激动呢?”他双手环抱胸前,一副在欣赏的旁观者模样。
“你——你——宋怀中,我已看透你,你只是一个在旁边说风凉话的小人。”她不顾一切的说:“但是别忘了,你自己不也是被安排了吗?”
“你以为是吗?”他笑了起来。
她咬咬牙,再也不理他地大步而去。
当她才迈第一步时,他的手已迅速的捉住了她的手臂,硬生生的把她扯回来。
“我得罪了你?”他问。脸色也蓦地变得冷而严,好象要吃了她,而且离她的脸这幺近,她感觉到他的呼吸。“为什幺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