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筑指着自己的鼻尖,脸上现出个可爱的鬼脸,“又简单又清白,和任何人没有关系,任何人也别想来麻烦我,有名的铁石心肠!”
“看你!”淑宁摇头叹息,“怪得离了谱!”
大门在响,是秉谦回来了,淑宁站起来迎老伴,亦筑乖巧的倒上杯热茶。
“回来了,”淑宁说,“我去炒菜,今天周末加菜,有你最爱吃的酱爆肉!”
“好!好!”秉谦一味说。回到家里,一天的疲劳都消失在要儿的笑靥中,他满足的喝着茶。
在温暖的亲情中,物质的享受,金钱的多寡,都变得那幺微不足道了。
“亦筑,亦恺,都没出去吗?”秉谦放下茶杯问。
“都在,”亦筑坐在秉谦对面,“亦恺在看书。”
“难得大家都清闲,今天我领了加班费,带你们大家去看场电影!”秉谦像宣布世界大事!
“真的吗?”亦恺从屋里跑出来,这被平日功课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大孩子,一听说看电影,仍有抑制不住的喜悦,“爸爸万岁!”
秉谦慈祥的看着儿子,心里颇为感慨。一场电影,对别家来说也许是微不足道,但对方家,却算件大事,感慨中,不免对这对出色的儿女感到歉然。
“看完电影再带你们去圆环吃夜宵!”他再说。
姐弟俩都有点出乎意料之外,秉谦平日甚是节俭,今天的举动,未免太“豪华”,年轻人,怎能完全体会到父母的心呢?
“不用了,爸,看电影已经够了!”亦筑说。
“何况妈妈今天又加菜,消夜就免了吧!”亦恺也说,
秉谦心中十分激动,善体人意的好儿女,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福份,穷,算得了什幺?
“随你们吧!”他掩饰心中的波动,站起来走回房,“让你们妈妈选电影吧!”
淑宁选了半天,挑了个外国文艺片,亦筑明知妈妈是投儿女所好,淑宁本身不爱看的,她大叫着反对。
“不,同学说这个电影不好,又沉闷,又没劲,我情愿看国语片!”亦筑说。
“我也是,国语片有时也拍得不错,看三流外国片不如看一流国片,一为省钱,二为爱国,再说妈妈也不至于在电影院打磕睡!”亦恺笑着。
争持了半天,总算在两票对一票的情形下,选了个淑宁喜欢的国语片。自然,姐弟俩不会有多大兴趣,但是妈妈高兴,他们也就满足了。
难得来西门町的人,对这儿的热闹,繁华会觉得是种新奇的感受。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穿按来往的行人,大声的热门音乐,最使人目不暇接的是那些奇装异服的年轻人,他们那副悠闲自在的模样,似乎这个世界都没有他仍关心的事物,一群不曾认识生命的人,或者说一群不知自己是谁的人。
买了中国戏院的票,时间还早,四个人在马路上闲逛,等时间确是件恼人的事,表上的时针似乎永不会动,好不容易等得差不多,正预备往回走,突然传来一阵熟悉又开朗的声音。
“亦筑,亦筑,方亦筑!”
亦筑诧异的回头,雷文正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亦筑,不是你的学生——”他说。一眼看见亦筑身边的家人,连忙改口,“这位是方伯伯,方伯母和弟弟,是吧?我是亦筑的同学,雷文!”
淑宁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会心的微笑已流露出。秉谦没什幺表示,亦恺却不甚友善的望着他。
“怎幺——你也这幺早回来?”亦筑问,“黎瑾也来了吗?”
“你一走场面就更冷落了,黎群阴阳怪气的,我受不了那气氛,吃完饭就开溜,你们——看电影吗?”
“嗯,看中国的!”亦筑有点不自在,是妈妈的眼光,“你呢?一个人逛街?”
“想看大世界的,买不到票,”他潇洒的耸耸肩,“只好回去睡觉了!”
“我们得进场了,再见!”亦筑拉着淑宁想走。
“有空来我们家坐坐吧!”淑宁笑着说。
“好,一定来!”雷文挥挥手,大踏步而去。
“妈真是,为什幺要他来我们家?”亦筑抱怨。
淑宁不说话,只是一味的笑,似乎胸有成竹。亦筑心中一下子又烦躁起来,俊妈妈,你完全弄错了!
早晨醒来,亦筑发现亦恺已在院子里背英文单词了,她满意的笑一笑,去洗手间梳洗。
客厅里静悄悄的,星期天是淑宁难得的好休假,她不必那幺早起身给秉谦和儿女弄早点,乐得偷偷闲,多睡一阵。亦筑轻手轻脚,不愿吵醒父母。
梳洗完毕,她回到屋子里换衣服,从少数的衣服中,她选择一件白色衫裙,短短阔阔的裙子,很有青春气息,对着镜子,把短短的头发胡乱的理一理,拿了小钱包,然后到厨房拿了两片面包,和着茶咽下,匆匆忙忙出门。亦恺看她一眼,也不问她去哪儿,继续背生词,每个星期天亦筑一定去附近的灵粮堂做礼拜的。
路上已有许多行人,时间已不早,亦筑加快了脚步,刚出巷口,一个高大的人影拦住她。
“早啊!亦筑,去哪儿?”那人说。
亦筑惊讶的看看,那人竟又是雷文。
“你比我更早,不是吗?”她笑着说。遇见雷文,她的心情十分开朗,“我去做礼拜,你呢?”
“我专程在这儿等你,”雷文凝视她,“陪你一起去做礼拜,怎样?”
“不行,”亦筑摇头,她想起黎瑾那炉忌的脸,“我做礼拜不需要人陪,而且——不大好!”
“有什幺不好?多领一个迷途罪人回圣殿,不好?”雷文促狭的笑。
“你得到黎瑾批准吗?”她不得不问。
“为什幺要她批准?她怎能管我?”雷文说。
“你昨天不是说要追她吗?”亦筑没好气的,“追她就得在我这儿避避嫌!”
“多幺小心眼的女孩!”雷文夸张的叫道,“何况谁说过要追她的?我可不愿那幺早,被女孩子捆死!”
“你总是那幺不正经的,我要走了,太迟了不行!”她叹一口气,预备走开。
“亦筑!”他抓住她的臂,“你今天逃不开我,我跟定了你!”
亦筑心中剧跳,脚下像生了根般的不能移动,雷文手掌上的温暖阵阵袭向她,她觉得有点昏眩。抬起头,雷文漂亮的眼睛正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她,她几乎想立刻逃开,永远别再见他——但是,她知道她已逃不开。
“放开我,别耍无赖!”她板起脸,伪装生气。
“亦筑,别发脾气,就算你——今天陪陪我,行吗?”雷文的语气变得正经,脸上也没有那似笑非笑的可恶神情。
“为什幺——要我陪你?”她问,声音极不稳定。
“我不知道,”雷文摇摇头,“早晨醒来,我就想起你,立刻有要见你的渴望,于是我就来这里,我知道你会出来做礼拜!”他轻轻的放开她,“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幺要见你,只是想到——就来了!”
亦筑吸一口气,她觉得有些无奈。
“走吧,跟我去做礼拜,然后——如果你愿意,去我家吃中饭!”她稳重的说。
雷文脸上洋溢着光彩,他几乎要抱起亦筑。
“天,你真是我心爱的小亦筑!”他大叫。
亦筑也笑起来,两人并肩往前走。她说:
“我先提出警告,如果你再疯言疯语的,我立刻赶你走!”
“是!小人不敢!”雷文夸张的。
他们坐在教堂的楼上,仪式还没有开始,教堂里有细细的低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