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筑,昨天为什幺扯谎先走?”雷文低声问。
“没有留下的必要!”她淡淡的。
“黎瑾一口咬定你生气,我说不会!”雷文说,“黎群抢着去送你,我看——”
“别胡扯,我会生气!”她阻止他。
“不止你生气,我都会生气!”雷文似真似假的说。
“又胡扯,你生什幺气?”她斜睨他。
“我也不知道,”他皱起眉心,“只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是了,贪不喜欢看他凝视你的眼神。”
“我不觉得有什幺不对,大家都是同学!”她淡淡说。
“黎群虎视眈眈的,像要把你吃下肚去!”他说得孩子气,然而事实上也差不多,“我看他喜欢你!”
“哪儿来的喜欢?”她泛红了脸,雷文的话使她浑身不自在,“讲过三次话,见了几次面,都是为黎瑾,你以为喜欢—个人就是这幺简单的事?”
“这——很难讲,譬如一见钟情——”他说。
“就像你和黎瑾?”她接着说。
“天地良心——”他低声叫。
“嘘!”亦筑迅速制止他。
牧师已走上讲台,礼拜就要开始。教堂里所有声音都静下来,只有圣乐的琴声,伴着唱诗班悠美的赞美诗,气氛庄严而肃穆。雷文愉偷转头看亦筑,她垂看脸,闭起眼睛,默默的开始祷告,那神情就像个无邪的孩子。向父母诉说心中话,那幺纯真,那幺动人。雷文不是教徒,竟也看得呆了,下意识的觉得,神就在天上望着他,一种奇异的心理,使他也闭上眼睛。
整个礼拜的过程;亦筑都是那幺专心的听讲道,没有任何事能分她的心,甚至在身边不住偷看她的雷文也不能。
雷文听不懂,也无法一下子接受牧师的话,这不是课室,他耐不住这份枯燥乏味,好几次想引亦筑讲话,都被她的神色所阻,他只能偷偷的打量她。很奇怪,他从来不觉得亦筑美,在他心里只是个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充满青春气息和少女纯真韵味的女孩,今天他们并肩坐得这幺近,他竟发现她的侧面相当美,相当吸引人,尤其那充满智能的大眼睛,那一排能扇动灵魂波纹的睫毛,竟使他心中起了波浪,他目不转睛的凝视她,和她在一起,全身都充满了活力,信心与希望,一个好朋友,是吗?亦筑是他的好朋友!
礼拜结束,他茫无所觉,亦筑转头,遇到一双令人心颤的漂亮眼睛,她吃了一惊,你真大胆啊!在教堂里他竟这样望着她。
“雷文,不走吗?”她极力使自己更平静。
“哦——”雷文站起来,“牧师讲得很好!”
亦筑抿着嘴笑,一个明目张胆的说谎者!出了教堂,走上回家的路,她促狭的问:“牧师讲的哪一段最好?”
雷文看着她,耸耸肩,孩子气的笑。
“我认为全部都好,至少,他给了我一段时间来静静欣赏你,让我发现了你的美!”他说。
“天,你真该下地狱!”她红着脸叫。
“有你陪着我,下地狱也不怕!”他开玩笑似的说。
“我凡事虔诚,从不做违背良心的事,轮不到我下地狱的!”她轻松的笑,“快到我家了,说话当心些!”
“你的父母都很和气,你弟弟不很友善!”他说。
“亦恺认识你,他说你高中时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女朋友多,人又花心,”亦筑看着他,“他说得对吗?”
“冤哉枉也!”他呼喊起来,“我的心一点也不花,那些女孩子一放学就已等在学校门口,逃都逃不了,不是我的错,亦恺怎能定我罪?”
“就算亦恺定了你的罪也没关系,我保证不告诉黎瑾就是!”她故意的说。
“怎幺又是黎瑾?你替我配好了,是吗?”他说,“我并没有打算交女朋友呀!”
“这是你的一见钟情式,”她笑着,心中免不了些微的妒意,“错了吗?”
“我不否认对黎瑾有好感,因为她太美,”他终于坦白,“但是,我对你也有好感,也能算一见钟情?”
“那幺多的一见钟情,你是‘博爱’专家!”她笑起来。
站在亦筑家门口,雷文忽然停住不动,刚才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漂亮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亦筑。
“我不想进去,亦筑!”他说。
“稀奇的念头,”亦筑耸耸肩,“我没求你进去,你自己要跟来的。”
“我只是想找个人陪陪我,去你家——太冒昧吧!”他说。脸上有一种真诚又孩子气神情。
亦筑不响,看着地上的一块石子,看得很专心。她曾对第一个男孩子的约会有过许多梦想,该很有气氛,很有诗意,很令人心动的,但是——这不是一个约会、没有气氛,没有诗意,也不动人,一个男孩子要求一个女孩子陪陪他,该算什幺呢?若也能勉强称之为“约会”,该是世界上最别扭的。
“看着地面不说话,是表示拒绝吗?”他用。
“没说出去什幺地方,我怎能考虑?”她抬起头。
“哦——自然是去吃午餐,然后我个地方坐坐,聊聊,或者,你想去看场电影也行!”他说。
“我情愿坐坐,聊聊,我对电影没兴趣,”她笑着说,“既然不想进去,在这儿等着,我进去交代一声!”
“遵命!”他作一个立正的姿势,“请你快点!”
亦筑进去了一分钟,几乎是立刻就出来了。脸上有一抹未曾散尽的红晕,不知为何会使她脸红,她关上门,催促的说:
“走吧!别站在这儿了!”
粗心大意的雷文不曾觉察她的异样,高兴的伴着她往巷口走去。他是个怕孤独又偏偏被孤独所包围的男孩,有人陪着他,他已心满意足。
“到哪里吃饭,你说!”雷文望往她。
“不知道,我很少在外面吃饭!”她老实的说,“随便你选吧!但——别选贵的!”
“为什幺?怕我付不起钱?”他问。
“不——”她拉长了声音,“我没有多余的钱请你,所以不希望你为我多花钱!”
他看着她,神色有些惊讶。很少女孩子像她,真的,现在女孩子个个都爱虚荣。夸张,恨不得男孩子每次带她们去最贵的地方,能像亦筑这样脚踏实地的,简直太少。
“别担心这个,我会安排!”他拍拍她的肩。
他们坐三路车到衡阳路,走了几分钟,雷文把亦筑带到一间小巧又颇为雅致的小餐厅,浅蓝色的灯光下,情调相当柔和,还有悠悠的古典音乐声。他们在二楼找了一个靠边的火车座,一人一边,面对面的坐下来。
“你似乎相当熟!”她说。“常来吗?”
“来过几次,逃避家里墙壁的压力!”他说。
“墙壁的压力?”她笑笑,“很够幽默。”
点了两客排骨饭,女侍者礼貌的离开。
“不是幽默,是真话,我家太冷清。”他由衷的说。
“冷清的家怎幺会培养出开朗如你的人?”她不信。
“很难解释,你慢慢会明白!”他居然叹一口气。
“难道你有苦衷?看来不像!”她歪着头,满带着研究的意味。
“苦衷倒没有,可能我对一些事物要求太高,所以常常觉得失望、空虚、无聊!”他说。
“外表的你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她说,“难道你有双重性格?”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有一丝落寞的味道,“或者是吧!当我处在人多热闹的地方,我开朗,活泼,快乐,当我独处时,我觉得失望、孤独,甚至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