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我是不懂这一套的,”淑宁叹息着站起来,“你去洗脸,我去煮面!”
淑宁走出去,亦筑松了口气,她说得那幺坦然,那幺平淡,那幺不在乎,谁知她心?她用尽了全身的坚强,来支持她外表的平静,之谆,之谆,如果她真能如此轻松的放弃他,世间哪还有真情?
匆匆梳洗完毕,换了条长裤,身上依然穿着那件旧棉袄,预备去厨房帮忙,谁知淑宁已端着两碗面出来,这是亦筑最爱吃的雪菜肉丝面。
“哇,好棒!”亦筑高兴的接过面碗。
“特别为你煮的啦!”淑宁斜睨她一眼。
母女相对吃面,谁都不说话,都在想着心事,沉默围绕在她们四周,只有轻轻的碗筷声——蓦然,门铃响起来,两人都吃了一惊,亦筑竟跳起来,这个时候,会有谁会来呢?
“我去开!”亦筑抢着说。
门开处,脸上有点尴尬,有点不安的雷文站在那儿,他穿得很整齐,像要赴宴会一样。
“雷文?怎幺会是你?”亦筑叫。
“我有点事,”雷文结巴的,“昨天来过,没敢进来,我——哎,有点事想跟你谈!”
“跟我谈?”亦筑意外的,“黎瑾批准了吗?”
雷文尴尬的笑,提起黎瑾,他更不自然了。
“不是说笑,真的!”雷文看着她。
“进来吧!”亦筑微微笑,“或者要我出去?”
“伯母在,是吗?最好你能出来一趟!”雷文很诚恳。
亦筑耸耸肩,对屋里的淑宁叫:
“妈,雷文找我有事,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掩上大门,他们并肩朝巷口走去。
“有什幺事?那幺重要?”亦筑问。
“我不知道,”雷文烦躁的,“我说不出,只是心里好乱,好烦,想找个了解的人谈谈!”
“雷文,我记得你以前开朗得很,现在又要结婚,这是喜事,没理由烦躁!”亦筑平静地说。
“就是为结婚,”雷文摸摸头,“我知道不该那幺早结婚,但是小瑾——唉!我简直不知道该怎幺办!”
“你问我也得不到答案,”亦筑摇摇头,她想起自己难解决的烦恼,“如果你爱她,结婚早些也无所谓!”
“我当然是爱她的,但是,她总是独断独行,毫不讲理,倔强得——哎,天下第一,好的时候很好,一发起脾气来就什幺都不理,我跟她性格——老实说,并不配合,只是——我真的不知道了!”雷文懊恼的,“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连女朋友都不想早交,竟然要结婚!”
“你爱她,就应该忍耐她的一切,包容她的缺点,”亦筑看着灵粮堂屋顶的十字架,感慨的,“爱就是牺牲,懂吗?是牺牲!”
“亦筑——”雷文被她脸上那抹奇异的神色镇住了。
“你还不知道吧!”亦筑不理会他的诧异,“昨天,我在黎之谆家碰到黎群,于是——一切都完了。”
“完了?”雷文吃了一惊,“你是说——你和黎伯伯?亦筑,我真的不懂这件事!”
“不懂吗?”她自嘲的笑笑,“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从没想过和中年人——恋爱,但第一次见到他,似乎就——那样发生了,很自然,很平静,很奇怪,是吗?”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
“黎瑾说我看上他的名誉地位和金钱,黎瑾说他引诱我,这都不对,你知道吗?”她恍若作梦,存在心里太多的话,一涌而出,“在我眼里,他只是个普通的男人,我从没考虑过其它,他也是,如果他要引诱女人,尽可以找最美的,最——性感的,我没有那些条件,我们只是——自然的互相吸引,互相了解,这是爱,对吗?”
“我想你是对的!”雷文颇为感动。“难道——真的就这幺完了?”
“若是你呢?”亦筑看着他,“你知道不知道,黎群让他选择,我或者是父子之情,黎群的脾气没有挽回余地——”
“他选了儿子,是吗?”雷文不平的,
“不,是我替他选择的,”亦筑淡谈的摇头,“所以我说爱是牺牲!”
“黎群这小子——他不是跟徐晓晴很好吗?”雷文说。
“他对晓晴会有真心?”她反问。
雷文摇接头,若有所悟。
“难怪他对徐晓晴爱理不理了,原来他仍不忘情于你,”雷文叫起来,他已忘了来找亦筑的事,“我早知道他喜欢你,小瑾还不肯承认。”
“谁喜欢谁都一样,我再也不缠进黎家的纠纷!”她说。
“连我结婚都不参加?”雷文问。
她看着他,那张仍然稚气的漂亮脸孔,结婚?对他仍未定性,仍未定型的人的确不适合,她想劝劝,终于没开口,他是她的朋友,只有祝福他了。
“我想——如果你们肯请我,我会参加的!”她说。
“当然一定请,”他叫着。烦恼已经没有了,他就是这幺一个人,“你答应了要来的啊!”
亦筑点点头,停在巷口。
“我不想再走出去了,”她说,“你既然了解黎瑾,就应该懂得避嫌疑,知道吗?”
“我总不能连朋友都不要呀!”他锐。
“去对她说,别对我说,”亦筑笑,“其实我很了解黎瑾,她心地并不坏,只是好强点,心眼窄点,再加上爱你,妒忌心重点而已!”
“把你的个性给她就好了!”雷文天真的。
“傻话!”她说,“我得回去了,午饭还没吃完!”
“谢谢你,亦筑,”他向她伸出手掌,“和你谈一谈,似乎心里舒服多了!”
“别谢我,我可没对你说过什幺,自己发发牢骚而巳!”亦筑摇头,“快去看黎瑾吧!”
他看着她,叹息一声,这叹息里包含太多意思。
“亦筑,你真好,”他真心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我希望你能重新得回爱情!”
她惊讶的呆住了,重新得回爱情?这可能吗?她对自己摇摇头。雷文已大踏步走了,这个坦率的男孩,他竟同情她的这段爱?他竟不认为她会爱上一个有钱的中年人而看低她,不耻她?重新得回爱情,怎样的一句话?神奇得使她心中鼓舞起来。
回家的步子轻松了,新的希望在滋生着,她又想起圣经上“爱是恒久忍耐——”恒久忍耐!她能做到吗?十年或二十年,谅解也许会来临,不是吗?
有人挡住了去路,她吃惊的抬起头,眼前的人令她心脏悸动,全身的神经都拉紧了,他为什幺还来?他难道不怕更多的烦恼吗?那张受创的脸,那对失神的、痛楚的眸子,那欲言又止的嘴唇,怎样的一幅图,她全身都僵了,呆呆地站在那儿。
“我来送回这本书!”之谆手上拿着本书,是亦筑许久前遗落在他那儿的。
“谢谢!”她接过书,竟不能成言。
才一夜工夫,他的改变就那幺显著,腮边有不曾清理的胡须,头发乱乱的,最显眼的,是他身上仍是昨晚那套衣服,难道他不曾入眠?她心都痛了,为什幺这些折磨要临到他们身上?
“我看见雷文去找你,你们一起出来,又一起走到巷口,”他低低地说,完全失去平日的潇洒风度,“我没有立刻叫住你!”
“有——事吗?”她笨拙的。他不是说还书的吗?
“我想看看你,”他深深的凝视着她,近乎贪婪了,似乎这一别,就再也见不了面,“还有几句话!”
“你——的车呢?”她岔开他,还有什幺话可说呢?他们之间没有争执,没有芥蒂,只是,他们不得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