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宁和梵尔惊愕对望。
“什么意思——”他们齐声问。
“爸爸也不知道。但那墓碑上写着“方”字,又见女管家上坟,日子又那么特别,他猜舆方小姐有关。”
少宁想一想,用力摇头,想摇掉什么可怕的思想似的。“不会,一定不是。”
“你想什么?”梵尔脸色古怪。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转向刘司机。
“可否请你带我们去天主教坟场?”
“莫说天主教坟场早已不在,上面盖了好多房子,而且这个时候,谁敢去?”
“坟场已不在?”梵尔大失所望。
“六十年代的事,上海已有天翻地覆的变化,那能还找到以前的痕迹。”
“当年的人——我是说你的姨妈姑姐,还有没有人活着?”梵尔问。
刘司机摇头再摇头。
“长命的人不那么多,尤其经过十年文革,老一代的人都捱不到今天了。”
临走前,梵尔提出一个要求。
“我可以拿走那张方淑暖的照片吗?”
“可以,可以,”刘司机人很好,很大方。“我留着也没用,你们那么像,留着做个纪念。”
少宁接过照片仔细看了一阵。
“照片里五个人,你都认识?”他问。
“爸爸说那三个都是我的阿姨们,那个男的是方小姐未婚夫。”
“农敬轩——”梵尔抢过照片仔细端详,高大男人一个,看不出什么特别。
“这男人配不上方淑媛。”少宁有点厌恶的说:“难怪她不要他。”
“他叫农敬轩?”刘司机笑。“我们不知道他名字,爸爸说,这男人常出入方家花园。”
“见过那个飞行员高绍裘吗?”梵尔问。
“没有。爸爸说从来没见过他,既然是别人丈夫,行动当然鬼鬼祟祟,不敢光明正大。”
“也不一定,”少宁的视线飘向窗外。“他们的爱情可以这么不顾一切,没有什么令他害怕。”
“听妈妈她们说,失踪前,方家长辈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刘司机说。
“不。有一个小孩知道,那是方家大厨的儿子林德才。”少宁说。
“你说阿才?他现在那里?老人,他居然没死,我们是好朋友。”刘司机叫起来。
“你认识才叔?”梵尔以外。
“我们当时一起上小学,每天一起坐电车回学校,小时候我和他最要好——他现在好吗?做什么?”
“他是香港很出名的大厨,生活很好,我会把你的事告诉他。”
“让他回来看我,太好了,阿才居然还在——啊!他知道方小姐的事,他知道。”
“他知道得以告诉我们,并不多。”
“他喜欢方小姐,真的,”刘司机脸上有丝红晕。“他说过,长大后娶妻有方小姐的十分之一就好。他常在花园里偷看方小姐。少宁和梵尔都笑起来。看来方淑媛真是个人见人爱女孩,连小孩子都着迷。
送他们回国际饭店的路上,梵尔提出要求。“我想去以前天教坟场的地方看看,明天你可以带我们去吧?”
“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区,”刘司机说:“我去查,明天一早上去查,查到后回饭店找你们。”回到房闲,少宁一直很沉默。
“我们到底在追查其么?”他终于说:“迫到后又有怎样的结果?”
梵尔呆怔—下。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股力量在推动我。”她思索着。“那些幻象不停的在引导我,还有梦里的女人。”
“就像幻象和梦真有某种意义,他们要我们证明什么?”
刘司机在午饭时才来饭店接他们。
“问了很多长辈,又请一报馆记者朋友替我门听,终于找到大主教坟场的旧址,”他满脸兴奋。“这就带你们去。”
上海对他们是陌生的城市,根本不认识道路,任由刘司机东转西拐的。半小时后,穿过车多人杂的街道,终于到达。
他指着一片古旧,看来像五十年代的旧大楼的屋子。
“他们说,就是这一带。”
梵尔仔细的打量四周,都是八层到十层的古旧大楼,像是办公室、机关什么的。
“是办公大楼,属于国家的,现在听说租给—些香港、台湾的公司工厂当办事处。别看它外表旧,裹面全翻新过。”刘司机说。
梵尔、少宁同时仰头向上望。在仰起头来的那一刹那,梵尔看见一扇窗户裹一个年轻女孩子站在那儿,穿墨绿丝绒长裙,梳着二十年代的头发。心头巨震,那梦中女人来到这儿?摇摇头,什么也没有,那扇窗裹什么也没有,刚才是幻想。
看见她变了的脸,少宁立刻拥着她。
“什么事?”
“我看到梦中的女人在那儿。”她低声说,又指着那扇窗。
“八楼,”少宁数一敷,“第三个窗户,我们上去看一看。”
“能吗?”梵尔心怯。
是不是心中的谜团就能解开?
“可以,可以的,”刘司机十分熟行。“我们说上楼找人就行了,两位反正是外面来的。”
这大楼里居然也有电梯,他们上了八楼,找到第二间办公室,因为每间相同的办公室都拥有两扇大窗。那么第三扇自然是第二间办公室了。
办公室大门上有着“台湾鞋厂办事处”的木牌。
他敲门进去。
办公室有一千多尺大,坐了八个职员。最近门边一位男士礼貌的站起来。
“请问找谁?”
“啊!这两位失美国来得买办,想看看贵公司的鞋版,不曾约好,可否接待?”刘司机看来是识途老马,他一定带过不少外商看厂,接触公司之类的。
“可以,可以。请进。”那男的热情起来。梵尔已迅速看遍每一个人,没有穿墨绿丝绒的女人,
相似的都没有。那人把他们带到最里面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经理不在,两位要等他?或是先看鞋版?或是另约时间?”
“我们可以先看版。”少宁看梵尔—眼。
她没出声,带着警惕的眸子仿佛紧张的四下转动,在寻找什么似的。
“那么请等一阵。”那人退出。
随即有人送上茶来。
“要不要看看隔壁两间,或楼上楼下。”刘司机提议。“我怕刚才我们数错层数。”
“不用。就是这裹。”梵而说得好肯定,好奇怪,好特别。
“你怎么知道?”少宁小声问。
“我感觉得到。”
“感觉列什么?”少宁吓了一跳。
“就是感觉到地方对了,”梵尔笑起来。“也说不出什么原因。”
那职员进来,后面跟着一人,两人各提一只箱子。箱子裹全是各式各样的皮鞋、球鞋。少宁装做很用心的在看。他本身没什么感觉,那就让有感觉的梵尔去感觉吧。
看了一阵,选了十种鞋样,又很认真的讨论一下价格。梵尔这时点点头,于是少宁付钱,买下那十对鞋,全选的是刘司机试的尺寸。
“这些鞋都送给你,”一走到楼下,少宁说:“你慢慢穿。”
“这么多出口鞋,我大概十年都穿不完!”刘司机又意外又喜欢。“谢谢,谢谢。”
梵尔点点头,再点头,黑眸中—片深沉的光芒,十分神秘。
“没什么告诉我?”
“回饭店再说。”她透一口长气。
回到酒店,梵尔却什么也不说的呆坐着发呆,少宁追问过几次她都没出声,只好由她。由下午到黄昏到晚上。她甚至不愿出去吃完饭。少宁叫了酒店的食物再房里吃,她看来心事重重又不说,一早嚷
着上床。
半夜,少宁被一阵又—阵哭泣声吵醒。是什么人?他惊得弹起身来,发现竟是梵尔在哭泣,显然的,她还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