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九姨婆垂下眼帘。过了一阵,她站起来,说—声:“失陪。”转身慢慢走出去。她来与她去都那么突然。
“你没说过家裹还有位不像老人家的九姨婆。”伟克半开玩笑。
“她从不与我们一起,在这屋子裹,她是最独立的个体。”许荻解释。“我们都喜欢她,尊敬她,她跟我们讲几句话,我们都觉得特别开心,她平常根本不下楼。”
“今天很特别。”伟克说。
“当然。她吩咐厨房预备点心,她肯见你们,”许荻望着梵尔。“我相信是为你。”
“我?”
“你没见她从头到尾都望着你,只跟你讲话,真奇怪,她从来不是这样的。”
“别胡思乱想,可能只因为今天阳光特别好,”梵尔岔开话题。她心中也有种莫名的,难以形容的情绪,她不想被人发觉。“也可能她就是想下楼走走。”
“知道吗?我们大厨房的一手意大利菜是九姨婆教出来的。”
“她以前当大厨?”
“她是上海圣约翰大学高材生。”
“九姨丈呢?”她问。
“没有九姨丈,她没有结过婚。”
“但是她美丽典雅。”
“结不结婚,每个人自己都有理由和原因,那与美丽无关,”许荻用手比划,状甚夸张。“而且当年九姨婆据说是圣约翰校花,追求的人排长龙。但她不结婚。”
“有故事?”梵尔低声说。
“谁知道,那是很久很远得,恐怕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妈咪曾说,九姨婆从小就是独身主义者。”
“从小?多少岁算从小?二十?”伟尧摇头。“你们在谈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住楼上?”透过玻璃屋顶,梵尔向上望。
“那一间,”许荻指着一间有大露台的,“她住那儿。”
梵尔望着望着,莫名其妙的悠然神往,飞往那个古老年代,仿佛自己也是一份子了。
“很喜欢九姨婆,”她喃喃说:“如果能跟她做朋友就好了。”
九姨婆却没再下楼,直到他们离开。
许荻说过,她原本就极少下楼,她的个性是屋子里最独立的。不知道以后还可不可能再见到她,真的,梵尔极挂念她。
一个寂寞的黄昏,梵尔用铅笔画下九姨婆的素描,虽然只是短暂的一面,她笔下的人却生动得很,尤其那定定的眼睛,好像跳动着一个又一个的问号。
是了。九姨婆眼中充满了疑惑,真是这样。
一个像她那样有身分、背景、学识的女人,经历了那么悠长的岁月后,对世界,对人们还有什么可疑惑的呢?很想探讨,苦无机会。
她不能主动约会许荻,就算去到许家大屋,是否能见到她呢?
周四,一项紧急任务,她飞往新加坡。
行前,只够时间打个电话给伟克,这个周末他只能独自度过了。
新加坡之行为公事,从早到晚都在忙,即使星期六,她也用来与那边公司的同事讨论一些要事。星期天回港时已近黄昏。
公司车送她回家时,她看见许荻坐在他的日本车中等在大厦门外。
“你等谁?伟克呢?”她好意外。
“我找不到他,”许荻眼中有前所未见的落寞。“你去哪里?”
“新加坡公干。”
“你没告诉我。”他情绪低落。“昨天和今天,很闷。我等了你两天。”
“为什么等我?你可约其他朋友。”
“他们——回来了。”他垂着头。
“谁回来了?”她带他上楼。“九姨婆呢?你可以找她聊天。”
“我不能随便找她,她不理我的。”许荻说得像孩子。“他们前天晚上回来的。”
“是你的父母吗?”她安排他坐在客厅,并给他一杯果汁。
“他们。”他摇头。
“我不懂哦。你家有些什么人?你不喜欢他们回来?”
他望着手中那杯果汁,不停的用手转着。
“你等我,换好衣服我们出去晚餐,”她说:“顺便再打电话找伟克,他没理由失踪。”
转身入卧室,洗一把睑迅速更衣。就在一转身之际,看见镜裹人影一闪,戴有眼镜飞行帽的男人,只是一眼,却清清楚楚看见那张脸,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呆怔一下,恐惧从背心爬上来,是她眼花?还是镜中真出现过一个人影?
怔忡的发一阵呆,定睛细看,哪儿有人哪儿有影?是她风尘仆仆太累而眼花吧——但愿是,她却知道骗不了自己。
那个幻象更真实清晰了。她看见那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
回到客厅,许荻姿态不变的坐在那儿。
“开心些,好吗!”她夸张的挥动双手。“我不想陪着你发闷。”
他抬起头,定定的望着她一阵。
“伟克不在。”
“我俩,OK,就我俩,你想去哪裹?”她笑。服侍他真吃力。“不过无论哪儿,都没有你家的意大利菜好。”
“不要回家。”他反应强烈。
“没想到你这么孩子气,”她摇头。“总要回家,是不是?”
“明天——我或者搬出来,”他振奋自己。“对,明天开始找房子,立刻。”
“不会有任何地方比你家更舒服。”
“我知道。可是——他们回来,”他像在逃避洪水猛兽。“他们——就这么回来。”
“以前他们不住在家裹吗?”一边开着车,她一边问;他摇头又点头,过一阵再摇头。
“很久以前。后来——实在不像话,蚂咪也生气,他们离开,”他极度苦恼。“他们又回来。”
“谁呢?总得告诉我是谁。”
“他们——大哥和嫂嫂,他们不应该回来,我不明白他们。”
“你家房子那么大,多十个人回来也不要紧,平日也见小到画,怕什么。”
“我怕——九姨婆。”
“九姨婆?她不高兴他们回来?”
“不——”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梵尔,我想喝酒,你陪我。”
“先填肚子。我是饿不得的人,一饿就昏,就发脾气。”他带她去吃了顿地道的上海菜后,两个人到附近一家酒廊。不知时间没到或怎样,人很少,相当冷清。
一杯酒下肚,他脸上有红颜色。
“九姨婆前天问起你,真怪,她从来对任何人都没兴趣。”
“她问我什么?”
“她问我见过你家裹其他人没有。”他的心情渐渐开朗,酒精发生了作用。
“她真的对我背后的一切感兴趣!”她打趣。“是否我像她认识的某个人?”
“二姨婆,”他叫起来。“我说过你的某些神情像她,一定是这样。”
“就是照片上的古典女人?她的丈夫飞行失踪的那个?”
“是。她是九姨婆的姐蛆,”,他说:“回去我会问她,说不定我跟她感受一样。”
“不再闹着不回家了?”
他脸上掠过一抹奇异色彩。
“你陪我回去,好不好?”
晋江文学城 netslacker 扫描 sam 校对 sam 整理制作
第二章
梵尔没有陪许荻回去,却参加了他家中的一个派对。在一星期后。
她仍然舆伟克同往,他俩已像兄弟姐妹般的伙伴。许荻迎着他们,他脸上已没有那种落寞,却依然沉默如故。
“是谁的派对?为什么我们来?”伟克问。许荻用手指一指,他们看见大厅中忙着招呼客人的一对出色夫妇。男的与许荻外形相似,气质迥异,比许获“光芒”得多,看来十分体面活跃。女的——美艳,只有这两个字最贴切,是那种星光灿烂的美艳。
“你的大哥和嫂嫂?”梵尔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