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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页

 

  “那你倒是叫他出来啊!”

  “不要只拿个秘书来应付我们!”

  “你们别吵……”

  突然一个诡异的声响,凝住所有人气焰。

  “什么声音?”

  众人警戒地以目光四面搜寻,就在快瞥见窗帘边掉落一只奇怪绣鞋的刹那——

  “打扰诸位了!”

  书房门扉骤然给推开,力道非常不客气,慑得人人调转视线,瞪向门口。

  一只小手乘隙快快将绣鞋逮回帘后。

  “二少爷有请诸位移驾,至二楼起居间议事。”

  纽爷爷一副北方王府大管事的架式,疏冷而有礼得令人寒颤。不解释,不罗唆,话一交代完,躬身恭候在门侧,逼得人别无选择。

  戴伦最后一个走出去,不忘狐疑地再跳望室内两眼。行经纽爷爷跟前,对那颗低垂的脑袋低问。

  “董事长刚才人在哪里?”

  等了半天,不见回话,他只得没好气地傲岸而去。

  “死老头。”

  人都上楼去了,纽爷爷才懒懒地挺起衰驼的腰杆。

  “奴才告退了!”

  他老人家对着空荡书房朗声叫道,带上门扉,便缓缓窝回角落抽他的旱烟去也。

  “好家伙。”世钦微喘地以额贴在她汗湿的额头上,咯咯轻笑。“非给他重重打赏不可。”

  “那我呢……”她虚脱地挂在他臂弯里,哀怨求偿。

  “等我处理完公事,马上补偿你。”他埋首吻了她酥胸一记。

  “谁要你这种补偿!”她气到朝欣然远去的背影忿忿丢绣鞋,却顿失手劲。结果,抛高的小鞋砸落在自己头上。

  ☆ ☆ ☆

  世钦最近是吃错药,还是开窍了?

  喜棠还来不及深思,就被突来的大事给吓倒。

  喜柔姊姊秘密托钏儿捎个口信给她,约她在法租界的咖啡馆见。

  “姊姊亲自给你的消息?”

  “嘘!”钏儿急跳脚。“别嚷嚷,董家的人到现在都还不晓得喜柔格格跟大学生私奔的事,真以为如我们瞎掰的那样,在南京亲戚家游玩。”

  “那个可恶的穷酸文人……”居然把她的姊姊拐跑了。

  “格格,严重的事还在后头呢。”

  “叫二少奶奶。”纽爷爷闲闲晾在一旁挖着耳朵咕哝。

  “福晋被北京老家赶出来了。”

  “额娘?!”喜棠大惊。这世上的事,除了世钦以外,她啥都不挂心,就挂心额娘。

  “北京老家那儿传来的风声是说,老太爷和王爷接到喜柔格格的信,气都气疯了。管她信上说什么女儿不孝,来生再报,他们净都指着福晋臭骂,说这都是她养出的好女儿。”

  “每次都这样。”喜棠嘟囔。“怨气没处发,就来骂额娘。”

  “问题是,这回福晋没有哭。”

  “耶?”

  不只喜棠大愕,纽爷爷也拉长了耳朵。

  “老太爷和王爷骂道,她若找不回女儿,就别回王府来。大伙本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哭着哀求他们原谅、或替喜柔格格连连赔罪。可她只应了声‘知道了’,就收拾细软离开王府。”

  喜棠欣然叹息。“额娘总算想开了。”

  否则一个只会生女儿又不受宠的福晋,出身再高,也比一个奴才好过不到哪去。

  “纽爷爷,你去一趟,把额娘接到我这儿来,由我来养她。”

  “喳。”他老人家突然格外精神,一溜烟就不见人影。

  “格格,你养得起她?”

  “废话。我养兵千日,用的就是这一时。”

  “喔……我明白了!就是……”

  “二少奶奶,有客来访。”

  主仆两人手忙脚乱地假装在聊时尚,董家佣人才不甩她俩,交代一声,也不等人回应就走了。

  “喂,我又没说我要见客……”

  “你就乖乖去吧。”钏儿没劲。

  “我不要啦。那些太太小姐们天天上我这儿来参观我的衣柜,问东问西的,好累人。”

  也不知道那些富贵闲人发的是什么神经,自那次丹颐家派对上,她身着修整过的传统旗服惊艳亮相,此后就成为各路仕女们竞相仿效探问的对象。三不五时上门问她又想出了哪些新鲜花样啦,袖管长变短、衣摆短变长,摩登样式如何融进传统的嵌与盘,缠得她烦不胜烦。一听见有客人来,她就急急想避难。

  “而且我要去法租界跟姊姊碰头。”

  “那就拿这理由推搪对方嘛。”

  “好主意。”

  可是整装下楼,一见来者何人,喜棠愣得忘了该怎么打马虎眼。

  “冒昧前来,请多见谅。”

  “哪、哪哪里。”她笑也不是,呆也不是,僵在原地。“呃你……我……那个,你请坐。”

  “谢谢。”

  “张小姐,您的咖啡。”佣人亲切笑道。“按老规矩,进口奶油,不加糖。”

  她满意地举杯闻着,还以浅笑。“你们也是老样子,煮得很好。”

  喜棠傻傻伫立,像个外人。

  今日的曼侬一袭连身洋装,戴着低檐帽,质感极好,整个人像欧洲画报中走出来的优雅仕女。她只淡淡梳妆,就美艳逼人,害喜棠又有种沦为村姑的挫折感。

  “董太太?”

  “叫、叫我喜棠,就可以了。”

  “你也请坐。”不必像个等着挨打的小学生般罚站。

  “谢谢……”怪了,她是主人,主人为什么要谢谢客人的招呼?

  曼侬极其淡雅地搁下咖啡杯。“我这趟来,是受我母亲之托,向你致谢。”

  她傻眼。“为什么?”她又不认识曼侬的母亲。

  “你不记得了?派对那天,你不是托我哥转送一份生日礼物给我母亲吗?”

  “喔……”那个啊。“那天本来就是令堂的生日派对嘛。”

  “那是我哥花天酒地的名目,也根本没几个访客放在心上。我哥他就是这样,所以我从不参加他办的任何活动。”

  “世钦也不爱参加。”她谨慎地微声试探。

  “是啊。”曼侬垂着令人叹息的浓密长睫,幽幽搅动杯中的白与黑。“比起我哥,我和世钦哥还比较投契。”

  投契到成为董家的内定儿媳?

  她想问,又不敢问。

  “你送我母亲的红色衣料,虽然以现代的眼光来看,有点俗气,但她却感慨到哭了一整晚。还特别叮嘱我,一定要亲自上门,代她谢谢你。”

  啥?喜棠差点得弯身去拣自己掉落的下巴。“只是一块料子而已……不过,它的确是挺细致的上等货。”送长辈的礼物,不能马虎。

  “重点不在质料,而在于红色。”她的内敛中隐露落寞。“我母亲她……虽然是元配,地位却连个妾都不如。自古只有正室配穿红裙,她除了这唯一的一丁点尊严,其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你送她那块红色料子,让她很安慰。至少还有人记得她的存在,甚至记得她该有的地位、她被人忽略的生日。”

  喜棠不知该看哪里,只好玩手指。

  原来曼侬的母亲也是可怜人。她不想同情曼侬和她的家人,可是内心却充满感伤的共鸣。这样太危险,她会愈来愈没办法讨厌曼侬。那她岂不完了……

  “不光是我母亲,我也很佩服你的细心。”

  “我没有很细心,只是因为我额娘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穿红裙,所以我才会……想送令堂这份礼。”

  啊,笨蛋!她干嘛跟曼侬吐这些心事?

  “你额娘不是元配?”

  “她是侧福晋。大福晋早就过世十几年了,我额娘也当家操持十几年,却一直没有被扶正。从我阿玛和太爷的态度来看,我额娘再称职再贤慧,他们也不打算给她正名,她永远不配穿红裙。”

  这使得喜棠不得不拿自己的婚姻做交易:一定要夫婿送一套红衣裙给丈母娘,认定额娘的正室身分。这也是她在婚前对世钦开出的唯一交易条件,但……若不是世钦一板一眼地忠于承诺,她差点一时因对他的迷恋而放弃原本坚持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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