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先自树丛后现身,他手拿树枝,脚跨在仆役肩上,不停地挥动叫喊着,脸蛋红润。
“老奴不行了。”仆役喘着气停下,跑了这么大一圈,快累死他了。
“快跑--”承先拿树枝打他。
“承先。”墨染出声唤他。
他转向廊应,随即露出笑。“姊姊--”他拉着身下仆役的发,命令道:“去姊姊那儿,快!”
“姊姊身体好了?”承先喊着。“我本来要去瞧姊姊,可娘不准。”
墨染微微一笑。“姊姊身体好多了。”
仆役背着承先上廊厅,他在走近时,唤了一声,“小姐。”
墨染对承先道:“你要累坏老刘了。”她伸手将他抱下。
“谢谢小姐。”老刘在一旁直喘气。
承先转向一旁的隋曜权,在瞧见他冷俊的面孔时瑟缩了一下,连忙捉着姊姊衣裙躲到她身后。
“隋公子不会骂人的。”墨染安抚地摸摸弟弟的头,她听下人说,父亲这几日脾气不好,恐怕吓坏了他。
承先昂首小声地道:“他来向姊姊提亲吗?”在他的印象中,来府上的男子都是来提亲的。
墨染的脸瞬间配红。“不是。”她尴尬地不敢看隋曜权。“你……你娘呢?”她急忙转移弟弟的注意力。
“她在亭里。”承先指了指方向。
话才说完,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明媛瑷的叫唤声。“承先--”
“娘来了。”承先皱眉,母亲如果看到他跟姊姊说话的话,一定又要不高兴了。
“承先,你在哪儿?”明媛瑷的声音愈来愈近。
“回你娘那儿吧!”墨染摸摸他的头。
“小少爷,咱们走了。”老刘牵起他的手。
“我还想跟姊姊说话”
“承先。”明媛瑷出现在廊下。
隋曜权在瞧见她的瞬间,表情高深莫测,但已不再像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震惊,浓眉不自觉地拢紧。
明媛瑷在瞧见墨染时,先是一惊。“大……大小姐。”她慌张地走上廊应,一把拉过儿子。
“怎么跑到这儿来打扰大小姐?”她斥责一声。
承先皱眉。“我没有--”
“不碍事的。”墨染出声。
一如以往,二娘似乎没听到她的回答,只是快速慌张地带走承先,她看见承先扭着身子不依地叫嚷,“我要跟姊姊说话……”
明媛瑷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仍是一个劲儿地拉走他,老刘跟在两人身后离去。
隋曜权眉头皱紧。“她怕你。”他陈述事实,而非疑问。
墨染垂眸。“我知道。”她叹口气,往前行。
在他未细想前,已经开口道:“为什么?”
她抬眼看向他。“公子是因为二娘神似令堂,才开口询问,抑或只是单纯的好奇?”
他盯着她,不发一语,就在她以为他不打算回答时,他突然转开视线,“她与我母亲相似,但不神似。”
“什么意思?”她立刻问。难得他会突然提及自己的母亲,她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俯视她一眼。“我母亲不是个胆怯的人。”
她微笑,明白他的意思。“令尊与公子一样严肃冷漠吗?”
他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转变话题,只是轻轻点头。
“如果是这样,我相信令堂的勇气应该超出许多人。”她盈盈一笑。“她选择令尊就是最好的证明。若有机会,我真想见见公子的母亲。”她长叹着又加了一句。
“为什么?”
她眨了一下眸子。“公子若是我,不会想见见让父亲牵挂多年的女子吗?”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
她抚着栏杆,再次停下脚步缓缓地说道:“二娘怕我,是因为我曾对她很不好。”她妥砒庭园里的花卉。“我没办法喜欢她,因为她让母亲痛苦……”
她凝望着远方。“有一阵子,我以为我会失去母亲,我很想为她做什么,可却不知道做拭瘁才能减轻她的痛苦。父亲纳妾……我不解、生气、难过,可我没时间停下来为自己疗伤,我必须先照顾母亲,她的疯狂、痛苦让我身心俱疲,可我却想不出话来安慰她……”
她的话让阶曜权想到母亲死去时,父亲的悲恸。
墨染深吸一口气。“所以我去找二娘,那年我十二岁,但骂起人来已很有架式了。”她自嘲地一笑,转过头面对他。“自此以后,二娘见了我就怕。”她简短地说。
她扯出一抹笑。“公子大概没兴致听这些,其实,公子愿意替令堂跑一趟扬州,也算尽了孝心了。”
他没应声,只是注视着她,脑中有个声音提醒他该告辞了,可他却无法下定决心。
微风徐缓地吹过她的脸庞,扬起一络发丝。“公子。”她唤他一声,柔荑按住飞扬的青丝,样子显得妩媚动人。
他点头,表示听到她的话,且她柔美的模样让他的心开始浮动。
“公子成亲了吗?”
她的话让他扬眉,想起方才才回答过文夫人这个问题。“没有。”
“为什么?”她追问,双眸闪着好奇之色。
“不为什么。”他皱起眉,闷闷的回答。
他的不悦让她微笑。“这回答很像公子的风格,既傲慢又霸气无礼。”
他未将她玩笑似的话语放在心上,只是反问,“你又为何尚未出阁?”她并不是没有机会成亲,三年内有九门亲事找上门不算少,却都让她回绝了,个中的原因让他想不透。
话题扯回到她身上,让她顿觉不山口在。“没什么,只是不想。”她假装轻松地耸耸肩。“成亲……不怎么吸引人……”
她的话让他微扯嘴角。
“公子也有同感?”她急忙将话题扯离自己。
见他颔首,她笑了,刹那间觉得自在许多。每次与人谈起婚姻之事,她便有种有口难言之感,但与他却没有这样的藩篱。
“公子打算独身一人?”她又问。
他再次点头,让她笑意加深。“墨染也有此意,不过……”她忽然叹口气。“男人与女人毕竟不同,父亲不会允许我这般任性。”她垂下螓首。
他没想过有女子会想孤身一人,他望着她落寞的神情,心中浮现异样的感受。“你为何不想成亲?”
“成亲有什么好?”她抬头反问。
她的话让他错愕,他仿佛听见自己也以此问题反问父亲。他总在无意间发现两人有某种程度的相似,她在父亲纳妾后,必须承受母亲的痛苦,他则必须面对父亲失去母呛筢的椎心之痛。
而这些事,他们两个同样都帮不上忙!
“成亲不过是让女人名正言顺的依附在男人之下,当丈夫敬爱你、宠爱你时,人们说那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可当一个妻子受到冷落,失去丈夫的宠爱后,人们又会说,那是前世欠下的债,我不接受这样的说法。”她扬起下巴。
“女人的幸福不该这么被动,那是世间男子用来荼毒女人的毒计。”她愈说愈激动。“公子应知当今世道与前朝相比是愈趋保守,女子能做的事愈来愈少,受到的规范却愈来愈多,这并不公平。”
“你想与男子一较长短?”他饶富兴味的扬起眉。
她涨红脸。“我并不好斗,不想与任何人一较长短,我只是想要些公平。”她缓下心情。“公子知道丈夫犯了罪,妻子不能举发吗?”
他微扯嘴角,明白她的意思。
“丈夫能告发妻子,可妻子却无权举罪丈夫,这律法无法让墨染心服。”她皱眉。“更甚者,做丈夫的还能贩卖妻女,实在是让人寒心。”
莫名地,她的话让他微笑,可他的笑却使她恼怒。“公子认为我的话很好笑?”她话中有着难以掩饰地气愤,及微不可辨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