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干活儿的下人,闻声只是往侧厢院看了眼,又各自忙起自己的工作,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了。
从出事之后,南宫珩变得格外暴烈的脾气,让下人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多管闲事。
仿佛被诅咒似的,一个月来南宫山庄接连出事,先是南宫琰,后是南宫珩,最后连向来坚毅刚强的南宫夫人,也因过度忧心而病倒了。
如今整个山庄,像是弥漫着一股化不开的阴霾,那股说不出的紧绷气氛,宛如大祸临头的前兆。
衣水映看着满地的碎片跟药汁,忍不住叹了口气。
“珩,你这样对自己一点帮助也没有。”
看着蹲下身去捡拾一地碎片的衣水映,南宫珩强自压抑她被割伤的担心,遽然别过头去。
“我怕这一喝,丢的就不只是一双腿,而是一条命。”他话中有话的暗讽道。
“珩,这是霍公子开的药方子啊!”衣水映不敢置信的倏然抬头望向他。
“怎么?听你的口气,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南宫珩眯起眼,像是想看穿她。“毕竟他长得俊俏潇洒,身分也非比寻常,你一定巴不得离开我这个阴阳怪气的瘸子,投向他的怀抱吧?!”
“珩,只要你还需要我的一天,我就不会离开你。”
衣水映那美丽而平静的表情惹怒了他。
“收起你那自以为慈悲宽容的姿态!”他大手愤怒一挥,触手可及的东西应声碎裂一地。
“你懂那种感受吗?一夕之间成为一个残废,寸步难行、样样得依靠他人,软弱无助得宛如一个三岁孩童──不,你不懂,你只会装模作样,施舍所谓的怜悯,好让我更像个无用的废人!”
他宁愿她脸上露出一点不耐与嫌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于他近乎蛮横的无理取闹,毫无怨言的默默承受。
他尖锐的话,让衣水映脸上浮现一抹深受刺伤的表情。
“我从不曾有过怜悯你的念头,我只恨不得受伤的是我!”
闻言,南宫珩心口蓦的一紧,心底遽然涌出曾经对她有过的浓烈感情。
“为什么不离开?”他蓦然将脸埋进掌心里,痛苦的喃喃说道。
为什么不离得他远远的,好让他保留最起码的尊严。
衣水映平静的摇摇头。“我绝不会离开你的。”
她那绝美的容颜、坚定的神情,是那样的撼动人心,几乎击碎了他心里高竖的防卫。
“你的手受伤了!”
南宫珩怔然看着她轻柔的拉过他的掌,以棉布轻轻擦拭着掌心沁出的血,那祥和恬静的表情,竟让他无端想起初春的湖水。
“我让环儿去给你端点粥来好吗?”
一个轻柔的声音惊起了他。
看着她美丽脸庞上写满的关心许久,出乎意料的,他竟然点头了。
“好,不过──”他两眼定定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我要你去煮!”
楞了下,衣水映随即漾起笑。
“我这就去。”只要他愿意吃点东西,就算要她做什么都无所谓。
然而衣水映却料不到,他那过分平静的脸孔后,隐藏的却是另一种用心。
满怀欣慰的衣水映兴冲冲到厨房,请厨娘教她熬了碗粥,被熏了一头、一脸的灰,还烫伤了娇嫩纤手──然而,端到南宫珩面前,得到的却是一句,太冷!
好不容易回到厨房重新热过一回,他又嫌太咸,眼看时间已快到中午,怕他饿着的衣水映,又赶紧下米重煮一回,这一次,他却又嫌粥稠。
几十趟下来,他无所不用其极的用尽各种方法刁难她。
“你是不是存心欺负我这个残废?嘴里说得好听要照顾我,却故意煮出这种东西来气我──”
“我没这意思,只是第一回做,难免有些生疏,下回──”
“还有下回?”南宫珩暴烈的吼道:“出去!”
“珩,别这样……”
“我说滚出去!”
碗盘碎裂的声音,几乎吓坏了门外的穆嬷嬷,她几乎忍不住想冲进去,下一刻却见衣水映难掩仓皇的急忙走了出来。
“小姐,您没事吧?啊?”穆嬷嬷焦急的上下审视起她。
“我没事。”衣水映试图从脸上挤出一抹笑。
“小姐,别再这么糟蹋自己了!”穆嬷嬷心疼的拉住她,实在看不过去。“大庄主他根本像变了个人似的,你何苦委屈自己任由他这样刁难?”
“奶娘,不怪他,他腿受了伤,情绪难免不稳──”
“小姐,再怎么说您也是衣家的小姐,他待您简直比一个丫鬟还不如,您叫奶娘看了怎么不心痛?”
“比起珩,我不过只需要多点耐性,已经是何其幸运了,是不?”
“您凡事都为旁人想,总该也替自己想想吧?!”
“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好过些……”衣水映紧咬着唇,眼底的泪就是不敢让它掉下来。
“我可怜的孩子──”穆嬷嬷不舍的紧抱着衣水映,喃喃的说道。
苑外,一抹挺拔的身影目睹了这一幕,两手不禁紧握成拳,眼中流露的是浓浓的不舍与心疼。
南宫琰不知是老天爷无情、还是造化弄人,竟会让原本和乐融洽的山庄演变成这个样子。
看着他自小发誓,要照顾保护一辈子的映儿,如今受尽委屈,他却什么也不能做,更无奈的是,他竟然也恨不起那个曾经夺去他的所爱,如今却失去了双腿的大哥!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把衣水映从大哥手中抢回来,但她已是大哥的妻,双腿不良于行的大哥,也需要她的照顾,他怎忍心为了自己,再将大哥推入痛苦的地狱?
看着苑里默默流泪相拥的两人,南宫琰再也不忍多看一眼。
他遽然别过头,转身就往后院而去。
☆☆☆
南宫琰循着下人的指引来到后院,只见霍令齌正坐在柴房里刨木头。
来到南宫山庄作客已经好一段时间,除了固定给南宫珩诊视,其余时间他始终是这副特立独行的样子,轻松自在的宛如在自己家里头。
“听说你是个大夫?”南宫琰淡淡开口道。
霍令齌微微挑了下眉,没有回答。
“我大哥的脚──还有没有医治的希望?”站在一旁许久,南宫琰总算再度开口了。
“你还是关心你大哥的,是不?”霍令齌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瞥他一眼。“你大哥的脚,不是全然没有希望。”他再度刨起木头,轻描淡写的说道。
“有方法可治?!快告诉我!”
“要医治他的脚,需要几味药。”他神情专注的拿起木槌,将一根横木打进两个木轮间。
“只是这样?”南宫琰有些不敢置信。
南宫山庄什么没有,各式奇特珍贵的药材多得数不清,需要什么,只要他开口一句话就成了!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看他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霍令齌不禁失笑。
“这些药可全是放眼天下极为罕见的药材,连宫中也不见得有,想全部找齐,恐怕没那么简单。”
“需要哪些药?”
“半夏、萆薢、秦芄、东绿油、石菖蒲、川芎跟──赤芍药!”
“赤芍药?”霎时,南宫琰的脸上闪过一抹震愕。
他曾经在一位老药师那听过这味药,据说是世上罕见,具有舒筋活血神效的奇药,没想到竟真有其存在。
“这味药千金难求,长在极阴寒、险恶之地,怕是蜀中深山才有。”
“蜀中?”
“我会设法找寻药方,不过──我不敢保证找得齐。”连霍令齌也毫无把握。
“不用了!”南宫琰坚定的望着他。“他是我大哥,我会负责找寻这些药方医治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