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说:“怕累了你。”
子翔很聪敏,“换句话说,你有保留。”
他勇敢地点点头。
坦白过后,彼此心里都舒服得多。
子翔不出声,原来是睡着了。
苏坤活到飞机尾舱取水喝,那让位的中年人问他:“成功否?”
他摇摇头。
“她说不?”
“不,”苏坤活答:“我说不。”
商人不置信地惋惜,“这是一个在飞机上读埃默森的女子,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苏坤活忽然对陌生人诉起心声来:“她是富家女,我怕没有能力照顾她。”
“你看上去高大强壮,又十分爱护她,她并无半丝骄矜,平易近人,你怕是误会了,别错过好机会。”
“多谢指教。”
(18)
子翔已经醒来,问服务员买了一件小礼物叫苏坤活送给让位的先生。
“是什么?”苏坤活好奇问。
“夹在书本上微型小灯方便阅读。”
子翔真是细心。
飞机抵埗,子翊亲自来接。
他看到苏坤活吃一惊,暂时不动声色。
在取行李时他把小妹拉到一旁,“子翔,糟糕。”
“什么事?”
“你另外有一个叫林斯的朋友来找你,我把他安排在你公寓住。”
子翔忽然咳嗽起来。
“小妹,一人最忌踏两船,应付不来,跌落水中。”
“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对,全找上门来了,索性叫他们做室友也罢。”
子翔说:“我是清白的。”
子翊人急智生,“阿苏是我老同学,住我处吧,反正他一日半日就走。”
“子翊,我欠你一个人情。”
“自你七岁起我帮你打走那叫臭胖的小二男同学你就欠我人情。”
子翔紧紧拥抱大哥,说不出话来。
子翊轻轻问:“你有无听我话忘记过去?”
“我什么都不记得,又如何忘记?”
“那最好不过。”
“行李到了。”
子翊大叫:“阿苏,你跟我走,快快快。”
这时林斯已经迎上来,“对不起子翔,我来迟一步。”
子翔故意挽住林斯手臂让她的苏师兄看见,“不要紧,刚刚来得及。”
苏坤活不出声,跟看子翊走。
这些子翊都看在眼里。
林斯握住子翔的手,“咦,你的手掌。”
“像柴皮可是,角质一层层褪下来。”
“很吃了一点苦头吧,该处有游击队出没,联合国已知会各大通讯社撤出外籍记者。”
一眼看见子翔仍然结看他送的玉石猴子,不禁欢喜。
子翔问:“你放假?”
“开会路过。”
回到公寓,发觉他打开窗户,空气流通,每个角落都放着白色鲜花,一盘连泥的茉莉香闻十里。
他取出冰桶及香槟。
子翔笑问:“庆祝什么?”
“平安回来。”
子翔说:“当自己家里一样好了,我且去浸浴。”
到过第三世界的人都知道,浸浴是一项奢侈。
林斯隔着浴帘与她聊天,熟不拘礼。
“我同容太太见面喝茶,她好似不打算回北美了。”
“叶落归根。”
“她说回到上海内心无比舒畅,再也不必请嘈吵粤语,一大班亲人聚旧结伴不愁寂寞。”
“母亲有无说起我?”
林斯点头,“语气钟爱,处处维护,只盼你高兴。”
“她确是慈母。”
但是没有亲生子女。
“她在学一种牌术,叫做挖花,我帮她把各种章法输人计算机做一个统计,希望可以找到必赢技巧。”
子翔笑了。
只有追求者才想得出这种讨好方法,子与女都不会如此费心思。
子翔与母亲通电话。
“子翔,”容太太说:“你几时回温埠帮我卖掉独立屋另置公寓当储物室。”
“我最不会做买卖工夫,不如叫子翊做。”
“你是建筑师,你有联络。”
子翔只得说:“我过两日回去看看。”
“听说地库爆水管,已经关了水掣。”
“呵,可是水管结冰?”
“也许是,麻烦透顶,去之而后快。”
“我尽量安排。”
子翔心情与从前完全不同,半年前她会反对出售祖屋,今日,不过代长辈卖出物业。
一切属于容家的财产与她无关。
子翔自浴室出来,拨了几个电话,嘱旧同事代为出售房子。
她感喟:“你看,跑来跑去,忙个不休,终于回到出身地去。”
“也很方便,不过通知银行把存款汇来汇去。”
林斯自厨房捧出一锅热鸡粥。
子翔喝了一口,只觉鲜美可口,这男人真多优点。
他忽然说:“子翔,我有稳定工作,丰富入息,愿一生照顾爱护你,且又见过家长,请接受我求婚。”
子翔张开嘴,又合拢。
“我十分认真,请你详细考虑,你可选择适合城市居住,我可申请调职,我也会转到大学工作。”
子翔微笑。
渐渐地泪盈于睫。
“你不必实时回复我。”
“你根本不了解我。”
“子翔,我与你均非英汉大字典,毋须背熟对方。”
“你好像在说天下所有结合都是盲婚。”
“不不,子翔,我认识你。”
子翔点头,“你是少数知道我身世的人。”
“我等你。”
子翔伸出手去轻抚他的面孔。
他低声提醒她:“容先生太太都喜欢我。”
这时子翔的电话响了。
是苏坤活找她:“子翔,与朋友一起出来吃饭,子翊六时在福运楼请客。”语气丝毫没有异样。
“子翊在股市尚有斩获?不简单。”
“他是高手,了不起。”
“准时见。”
子翔怅惘,倘若他稍微有一丝妒意,少少不快,都还有希望。
但是没有。
子翔找出花裙子穿上,想化个淡妆,发觉两盒粉底颜色都太浅,她皮肤已晒得黧黑,无奈只得略抹些胭脂,束上头发。
林斯在一边称赞:“已经很漂亮。”
“你应当见过不少真正美女。”
“所有真正美女与真具才华的人,都自觉平凡。”
他转一个弯继续称赞她。
子翔也很感动。
她搭上大披肩与他出门去。
容子翊与苏坤活已经坐着研究菜单。
看到子翔,他俩一起站起来。
子翔感喟,“噫,又回到资本主义富庶现代社会。”
一顿酒菜可吃饱整个孤儿院。
“小妹小时喜欢吃咕噜肉,怕鱼骨,看见龙虾吓得哭。”
苏坤活对林斯极之客气,他们闲闲谈到北美华人真正地位,工作上种族歧视问题,严肃中带诙谐苍凉意味,子翔听得入神。
林斯说:“我们是所谓‘可见的少数族裔’,同欧洲移民不一样,一旦有事,目标明显。”
“一些犹太人改变姓氏,隐入社会,华裔在北美住了一百年,还是黄种人。”
子翊举杯,“赚多些绿背,中和色素。”
子翔侧一侧头,“家母说:光在他们这里花钱,不要与他们争饭碗,生活还是蛮写意的。”
三个男人都笑了,“离乡别井,就是为着找到更好饭碗。”
桌上摆满丰富菜肴,子翔吃了很多。
她真幸运,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来大吃大喝,她才不怕发福。
林斯试探问:“苏师兄下一站到哪里?”
“哪里有需要便应召到哪里。”
他不愿说出地名,大家也都不再提问。
饭后林斯建议去喝一杯,苏坤活笑说:“我得回去收拾行李往飞机场。”
子翔不说什么,拉紧披肩,在凉风中与他话别。
他高大的身形坚毅地转头离去。
林斯手臂围看于翔肩膀,“咦,苏师兄自动弃权。”
子翔生气,“你再胡说我掌你嘴。”
“是是是,不敢造次。”
他们在马路散步。
“子翔,你可知四川在什么地方?”
“蜀犬吠日,四川省面积与法国相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