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到荧幕上的彭嘉扬都是突兀的,这次她看见自己站在墨西哥边境,报道连环谋杀案:“凶手是谁?没有人知道,亦无人侦查,这些不幸的年轻女性,像被屠宰的羊一样……”
她看上去比真人成熟漂亮。
嘉扬听到了赞美:“像明星一般。”
“可是打入荷里活了?”
嘉扬啼笑皆非。
不不不,我不是演员,我是记者,我不是去拍外景,我是做采访,可是,有时感觉混淆,分不出真假。
“来来来,继续牌局。”
嘉扬回到寝室,电话响了。
是约翰森,“那小子还在你家吗?”
嘉扬微笑,“已经走了。”
“在飞机上已经想念你。”
“我看到片段出来。”
“大获好评呢,连带我脸上生光。”
嘉扬听到脚步声,“妈来找我,我要装睡。”
她丢下电话蒙头动也不动。
她母亲推开门,见她倒在上,只得掩上门离去。
嘉扬偷笑。
电话铃再响,嘉扬在被窝中听。
“嘉扬,是麦可。”
“怎么样?”
“嘉扬,我们已经离境,明朝可抵达纽约。”
“总算回家了。”
“经过这一次,她毕竟明白,什么叫大势已去。”
嘉扬啊一声。
“我的责任已经完毕,我还有其它工作等要做。”
“把地址告诉我,我来看她。”
“嘉扬,你为一个朋友,你也仁至义尽,不必去自讨没趣了,失意的人很难侍候,一味怪世态炎凉,红小兵欺师灭祖,老朋友跟红顶白,让她自己休息康复吧。”
“麦可你几时变得那样噜苏?”
“是,她住在南端货仓区,电话及电邮号码是-”
嘉扬熄掉电话,不再挂虑。
她贪婪地在自己的上好好睡了八个小时,因为不知道下一次是几时。
临走之前,嘉扬想去探访赫昔信,可是一想,还是不要去骚扰人家的好。
见了面,礼貌上他少不免得赞美几句:“做得好,嘉扬,全北美洲看得见你尊容,大明星了”之类,何必呢,愈发把人家的际遇比了下去,不如悄悄的来,悄悄的去。
她静静收拾行李。
母亲把香奈儿及阿曼尼套装整理出来送她,“穿出镜,端庄大方。”
“多谢你割爱。”
她吁出一口气,“终于离了婚。”
“感觉如何?”
“这不过是手续,其实早十年已经失去丈夫。”
“老爸这次做得还算漂亮。”
高女士自嘲:“嫁一次,得一对漂亮听话子女,加一笔赡养费,际遇也不算好差了。”
嘉扬觉得帮全世界受不平等待遇的女性申冤容易,帮母亲平反就相当困难。
她说下去:“一切用我宝贵青春精血换来,是公平交易。”
嘉扬不想再说下去,一味嗯嗯嗯。
“听说你在纽约找地方住。”
“正是。”
“你爸怕你太潇洒住到格林威治村去,立刻叫租户迁出,让你搬进七街对牢中央公园的住宅。”
嘉扬十分意外,“我家在纽约有房产?”
“别叫陶芳知道,算是你的嫁妆好了。”
“呵,彭念祖先生果然十分发财。”
“何止这样一点点,还供不相干的人出国留学兼包食宿呢。”
“妈,各人修来各人福。”
“听说那女人对你十分客气周到。”
“他不会在她那收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对生父倒十分了解。”
嘉扬感慨,一牵涉到钱财,日子久了,女方不过沦为对方高价置下的一件摆设,腻了,必定要换。
“妈妈,陪我去纽约走一趟。”
高女士想一想,“也好,这样对女儿行踪有个了解。”
那是一幢维修得非常好的老房子,电梯门是一扇伸缩铁闸,需用人手拉拢开启,一层一层升上去,十分趣致,彭家那间在七楼。
两房两厅,用水汀,暖而不燥,窗户大而光亮,宽敞露台,可以看到公园。
嘉扬非常喜欢,“拆卸重建时可值钱了。”
“彭念祖也那么说。”
离了婚,母亲倒时时提他。
设计公司已经派人在装修。
“幸亏已抬来。”
“妈,你睡这一间。”
“我要去新泽西探亲戚。”
“什么,你不陪我?”
“彭嘉扬还需要老妈作伴?”
嘉扬没想到会被母亲甩掉,倒是仿徨了一阵子。
下午,高家亲戚派人来接了他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愁寂寞,嘉扬代她高兴。
装修公司一早已选定家具:一张大写字放在客厅,既是工作桌又是饭,加张大梳化,可招呼朋友过夜,影音设备齐全,还有最新款私人计算机,嘉扬啧啧称奇。
不过,电光石火间,她明白了。
她问设计公司负责人:“是一位胡小姐交代你们这样做的吧。”
“你猜得一点不错。”
是胡自悦的心思,怪不得那么合嘉扬的心意,正是,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大家在彭念祖麾下讨生活,得饶人处且饶人。
“胡小姐说,一切简约就没错。”
接,有人抬进十多盘芒类植物,点缀室内,“最易打理,一星期不浇水也行。”大上是米白色被褥,似正伸手召人去好好睡一觉。
有一个人走进来:“我送花来给彭小姐。”
嘉扬连忙说:“放在这。”
一大束玫瑰花放下,露出送花人真面目,原来是约翰森。
他说:“欢迎你加入大家庭。”
“陈腔滥调。”
“可需要我为你设宴介绍同事?”
“不必了,静态低调些好。”
“可是,每个人已经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这也难不倒嘉扬,她笑吟吟道:“宁为人知,莫为人见。”
“那么,星期一上午九时来开工作会议吧,这是你的工作证。”
“不请我吃午餐?”
“我早已约了人。”
“啊,故意冷落我。”
“是,待你知错了,好送上门来。”
“好计划。”
电话铃响,“嘉扬,还喜欢布置吗?”
“自悦,是你,谢谢你,你像持仙棒,点铁成金。”
“不是我功劳,一切由彭先生吩咐。”
“他回杭州没有?”
“……”
“自悦,有事发生?”
“嘉扬,我在香港,昨日我与彭先生碰头,他同我摊牌,要与我分手。”语气相当平静。
这么快,虽然是意料之中,没想到即刻发生。
“他离了婚,已是自由身,他打算向赵香珠求婚。”
嘉扬瞠目,“谁是赵香珠?”
“一个香港女演员。”
“有名气吗?”
“嘉扬你自幼生活在西方不知道,人家是颗红星。”
“十八岁?”
“不,已经三十出头,不过非常懂得打扮。”
“父亲打算向她求婚?”
“他说是,或者,只是叫我走的借口。”
嘉扬说:“走就走好了。”
胡自悦不语,嘉扬以为她会饮泣,她却没有。
半晌她问:“我们仍是朋友?”
“当然,到纽约来,我招待你。”
她松口气:“嘉扬,我没看错你。”
嘉扬忽然问:“你可有看错彭念祖?”
“不,我也没有看错他。”
“他可有安排你日后生活?”
“有,丝绸厂仍由我打理。”
“那多好。”
“是,我将终身感激他。”
挂断电话,发觉装修人员已经离去,公寓内一切设施应有尽有,连香皂毛巾俱齐。
嘉扬把衣物挂出来。
珍伊娜就住在格林威治村,嘉扬决定去看她。
即使被她奚落几句,又有何妨,甚至尝闭门羹,她也不介意。
嘉扬买了鲜花水果,在公寓门前按铃,有一女子探头出来问:“找谁?”
“珍伊娜。”
“珍在前边儿童公园。”
嘉扬只得找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