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授我可以胜任。”
“太辛苦了。”
“我做惯做熟。”
“我得与你主诊专科医生谈一谈。”
一品生气,“这每个人都是专科医生。”
大家都笑了。
“这将是医学院另一宗学手术。”
“现在,让我们去视察病人。”
病人在等他们,腼地不发一语。
真人的另一张面孔比影象更加诡异,连眼皮都会颤动,但是不会开启。一品用国语与她交谈:“喜欢吃什么,医生给你带来。”
张妹抬头想一会儿,取过一本书,一品以为她想看书,她却打开其中一页,取出一张用来当书签的透明彩色纸,嗫嗫不知如何开口。
一品心细,发觉书签前身是巧克力的包装纸,一颗糖,吃完了,糖纸被珍惜地抚平夹在书中,这样惜物,叫一品感动。
“你想吃这糖?”张妹点头,面孔上两张嘴一起牵动。
“医生稍后给你带来。”一品联同其它医生一起检查病人。
不用讲,大家又再一次发现做一个正常的人是多么幸福。
一品问:“她母亲接来没有?”
“已经来了。”
“那对病人康复有极大帮助。”
“我们负责切除,一品,你做修复,补锅困难得多。”
“让我们到计算机室去仿真手术程序。”
下午三时一品才自医院出来。
才步出大门,有人在她身后说:“杨医生,一起吃午饭。”
一品边回头边笑:“泳忠,是你。”
早上彭姑告诉他,杨医生在医院,他吓得面无人色,只想去生间,稍后才搞清楚,她是去医病,不是就医,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立刻赶了来。
那种感觉前所未有,十分奇怪,卢泳忠只想看见她,在她身边,那才放心。啊,已经爱上这女子,再无存疑。在接待处他问:“我想找杨一品医生。”
“杨医生正开会。”
“可以与她说两句话吗?”
“会议进行中不宜打扰。”
“她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总得下午了。”
他决定等她,走开无用,内心忐忑,极端不安,不如近距离静候。
于是买了一大叠报纸、画报在车阅读,一直等了好几个钟头,奇是奇在日理万机的他并不觉得浪费了时间。
这还不算爱上了她真不知是什么了。他非常诧异,没想到还有能力爱人,满以为已经心死,此生免疫,可是毕竟上天自有安排,他爱上了秀丽瘦弱沉默的杨一品。
当表姐说要介绍一位女西医给他之际,他还讪笑:“袁夫人,这已是你第七次拉拢了。”
“七十次也要做,免得你百般无赖,逢周末泡在我家要我招呼,你那么好条件,没理由孤苦一生。”
“好条件?我又不是英俊小生。”
“那种光看皮相的肤浅女子识来何用?一品是矫形医生,经她巧手,一个人的五官要多美丽,就多美丽,她看人才不注意外表。”
当时他一怔,“一品,多么特别的名字。”
袁太太说下去:“况且表弟你有何不妥?眼睛鼻子全部不缺,我们又不靠面孔吃饭,男人有气度有事业便行。”
卢泳忠记得他微笑答:“多谢鼓励,多谢指。”
表姐在家请客,她比他先到,他因一宗订单迟了二十分钟才出现,根本不在乎这次约会。一进门,看见一个纤瘦年轻女子正听表姐说话,只有袁太太说个不停,她只静静聆听。
咦,他想,这女子不错,何必是女医生。谁知表姐介绍:“一品,我表弟卢泳忠。”原来就是她,一点也不嚣张做作,倒是难得。
卢泳忠回忆,一顿饭吃了个多小时,杨一品说不到十句话,可是又不觉她冷淡,举手投足间,姿势说不出的清丽雅致,又具专业知识,叫他倾心。
是在那个时候感情已经萌芽吧。
肯定是。
等到三点钟,一品终于出来了。卢泳忠一直以为女医生会穿行政人员套装,但是这杨一品往往只选卡其裤及白衬衫。
他上前说:“杨医生,一起吃午饭。”
只听得她笑答:“泳忠,是你。”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名字,原来这平凡的两个字可以这样动听,抑或,杨一品所做的一切,都说不出地曼妙?
“会议冗长,累不累?”
“怎么会,不过,肚子却饿了。”
“想吃什么?”
“牛肉。”一品说。
卢泳忠怜惜地想:一点不挑吃不挑穿,真难得,丝毫不沾时下都会女性娇纵的什么都要最好的坏习惯。
他载她到一家私人会所吃城内最鲜美的牛肉。
一品同他说:“戒指我已收起来。”
“为什么不戴上?”
“时时做手术除下,怕不见。”
卢泳忠喜孜孜,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只见一品在小册子上用笔画一张面孔。他取过来看,“咦,双面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病人。”
“啊,传说中的人面疮?多么不幸。”
一品留意他的表情,见他毫无厌恼之情,倒也放心。
“不,是连体孪生胎其中一个发育不全,寄生在她脸上,没有生命,但会蠕动,在一般人眼中,十分可怕。”
卢泳忠问:“你负责矫型?”
“是,我在琢磨,如何缝合这个伤口。”
“哗。”
他语气中没有憎厌,一品松了口气。
“原来你不止替太太们整眼袋。”
一品微笑,“那是我收入主要来源。”
卢泳忠忍不住说:“我爱你,杨一品。”
一品却说:“我的顾客常问:‘杨医生,你为什么不除掉自己脸上的痣?’,但是追求婴儿般完美并无止境,亦无此必要。”
他送她回诊所。
彭姑说:“杨医生,姚小姐来过,见你不在,去喝杯茶,说转头再来。”
“她没说是什么事?”
“说左眼角有点松弛。”
“姚小姐今年几岁?”
“二十八。”
“时间过得真快,时间大神开始工作了,第一次她来收窄鼻头到今天,竟已经十年。”
“可不是,岁月如流。”
“过了三十,她会更加吃惊。”
“刚才她正同我诉苦,说连脚板底皮肤都会松弛,她已不敢赤足拍照。”
一品笑了,“我得劝劝她,皮相美色至多维持十年八载,她得有个心理准备。”
“美人一朝不美,打击非同小可。”
片刻姚以莉上来了,一品请她进办公室。满以为她会说到皮肤松弛问题,她却没有。她指一指一品案上一帧小照,“杨医生,你认识卢泳忠?”
一品“啊”一声,“他说你俩是朋友。”
姚以莉笑笑,“是老朋友了,最近忙,少见面。”
一品细心留意美人儿表情,一边问:“他这个人怎么样?”
“杨医生你同他约会?”
一品坦白点头。姚以莉盛赞卢泳忠:“一等一好人,聪敏能干、大方疏爽、帮助朋友不遗余力、毫不计较得失。”
“他结过一次婚?”
“那女子走宝。”
一品说:“也许,时机未到,缘分先尽。”
“我认识卢君的时候,还在做牛仔裤模特儿,三千大元拍十日十夜,廉价劳工。”
“是宣传他旗下产品吗?”
“是。”
“没有进一步发展。”
姚以莉笑了,“他嫌我肤浅。”
事情当然不止那么简单,人家不说,不必细究,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
姚以莉说:“真可惜,卢君外形差了一点。”
一品忍不住了,“奇怪,你们都说他丑。”
以莉看医生,“你不觉得?”
一品照实答:“从来不觉。”
姚以莉诧异,“一个整形医生应该对美丑最敏感,你竟对他容貌没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