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连忙说:“谢谢你。”
“我祝你蜜运成功。”
一品笑,“路途遥远。”
“假使事事顺利,婚后你会放弃工作吗?”
一品轻轻说:“工作,是收入来源,一个人总得经济独立,我不敢造次。”
“你的储蓄也够了。”
“二晶,你是我妹妹,怎可夸大?”
“大姐一直有大姐的样子,难怪妈妈钟爱你。”
“妈妈并不偏心。”
她不以为然,“你当心那样说。”
二晶把鹦鹉引进笼子,拎准备告辞。
一品问:“熊授人在本市?”
“不,已回美国。”
一品送妹妹到门口。
二晶闲闲地问:“不叫你心跳的男人,也可以是结婚对象吗?”
一品从容地回答:“恐怕是最佳终身伴侣,一个人的心房不规则跳动,并非好现象。”
二晶笑了。
她走了以后,一品吁出一口气。
心诧异,竟这样维护卢泳忠,可见已经培养出感情来。
她去看水果盘的戒指盒子,幸好,二晶没发现它,没有被动过的痕。
一品谨慎地收好指环。
与二晶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亲厚,姐妹始终会各有各家庭伴侣子女,能像老朋友般已经不错。
想到极小的时候,她牵二晶的手上学,步行半小时才到校门,风雨不改,走得累了,坐在道旁休息一会儿再走,世界那样大,可是只得两个小女孩相依为命。
一品双眼润湿,那样的好时光都过去了,人大心大,今日各有各生活圈子。
记得姐妹俩自幼也谈过死亡问题。
“姐,我怕死。”
“我也是。”
“不过,还有好长好长的一段日子吧。”
“是,等过新年要等好久,一年都那么长,可是十年二十年更长。”
“对,不必担心。”很快又过去了。不知二晶还记得这件事否。卢泳忠的电话到,一开口便问:“不开心?”
“你怎么知道,我都没出声。”
“空气凝重。”
一品笑了,“妹妹来看我,想到孩提时无牵无挂,真不愿长大。”
卢泳忠温言安慰:“那时环境其实并不好。”
“但是,到底一切由大人作主,去到哪是哪,听天由命,十分开心。”
“是什么时候有了心事?”
“十二、三岁吧,功课开始吃重,想考第一,父亲辞世,母亲的沉默种下我忧郁之根。”
“对敏感的你来说是个大劫。”
“我与二晶功课特别用功,就是希望母亲一展欢颜。”
“有无成功?”
“没有,她一直像失去一边身体,白天还好,晚上时时哭泣。”说到这,自觉婆妈,“喂!你怎么有空?”
“有班可靠老伙计,我不必事事亲自督促。”
“上了岸了,”一品点头,“医生就不行,非得同画家、同作家一样,亲手做到退休为止。”
“你仍有一定满足感,同我们签字盖章不同。”
“商人赚钱,是否不择手段?”
“误会,你没听过逢商必殷?来,一品,我们滑雪去。”
“我不懂。”
“我你。”
“最近我还有点事。”
他不加思索地回答:“那么,我等你。”
一品笑,“一边等,一边赚钱,别错失良机。”
旧男友王申坡说过会天天打电话说笑话给她听,他当然没有实践他的诺言,现在反而是卢泳忠这样做。
“我带香槟上来看你。”
“我不能喝酒,你来聊天吧。”
他忽然沉默,然后轻轻说:“谢谢你。”
“怎么了?”
“我盼到今日,总算有个聊天的对象了。”
一品忽然发觉她也很幸运,彼此感动得静寂片刻。
当晚卢泳忠带来他家厨子做的一锅鸭汁云吞,一品闻到香味,不争气地垂涎欲滴。两人并无节目,天南地北坐闲聊。
先是谈医学昌明:“……已经发明新式小型心脏起搏器应用,从前,它帮助心房把血唧到全身应用,现在改用小小螺旋桨推动血液,病人没有脉搏,但是活,认真奇妙。”
卢泳忠感到有趣,“你从不谈时装化妆?”
一品答:“以前,与妹妹一起,最热门话题是男人,大病一场,改变观感。”
他真想问:你喜欢怎么样的男人?可是不敢造次,讪讪地维持缄默。
“听说,令妹也是医生。”“她是一名兽医,曾在乡间服务过一年,农民很欢迎她。”
“你一定要介绍我认识。”
一品微笑,心想,迟些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们下了一盘棋,卢泳忠技巧精湛,只是忍让,最终一品还是输了,可是不致于太难看。
他也不是没有事做,手下来过一次电话请示,他听到消息,表情凝重起来,走到客厅另一角落,低声交谈。
一品看他,忽然之间,发觉轻轻发号施令的他身形高大很多,肩膀也仿佛宽厚起来。呵,对他愈来愈有好感了,小心小心。从头到尾,她都不觉得他外形不够漂亮。
近午夜时分他告辞。一品送到门口,他忽然冒昧地说:“真想睡在你客厅,第二天一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你。”
一品一愣,卢泳忠趁这机会已经离去。她进书房处理帐单,整整一大叠:保险、信用卡、慈善机构、水电、汽油、差饷……洋人说得不错,这是活的开销,亦即是生活费用。
母亲曾经说过:“据讲下一世纪人类平均寿命可长至一百三十岁,那真是累,况且,生活费用昂贵,有几多人负担得起,能够看到子女成家立室已经足够。”
一品叹口气,这时候电话响了。是霍授,这位疯狂老科学家哪有时间观念,只知有事就找人。
“一品,还没睡?正好,我们得了一个罕见病人,你必须来一趟。”
“现在?”
“不,一品,明早七时正。”
“一定到。”
“身体吃得消吗?”
“正闷得发昏,授你这一通电话简直是活力素。”
“哈哈哈,我们真静不下来。”
一品也笑了。
因为第二天有特别任务,她睡得比较稳,这不是没有工作的人可以了解。一早就起来了,同彭姑通过电话便出门去。授联同其它医生在会议室等她。
“一品来了。”
“一品可给我们宝贵意见。”
“这个案没有杨一品参与可真不行。”
一品顿感振作,有人递上咖啡及甜圈饼给她做早餐,边吃边谈。
霍授这时说:“这个案在今日极之罕见。”
照片一打出来大家噫地一声,一品也不禁放下咖啡杯子。授解释:“十八岁的病人自幼被叫张两头。”
“他的确有两张面孔。”
照片中的张姓病人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正式五官被推挤到一旁,面颊左侧另外有细小不成形的眼睛鼻子嘴巴,最奇特的是,他一张嘴,那另外的嘴巴亦会郁动。“在乡间,她被视为怪物。”可是西医一看就知道不过是寄生胎。
“通常,她都用布包头在乡间采作。”
“是孤儿吗?”
“不,父母十分钟爱维护她。”
“真是万幸。”
“当地的医生把她推介到我们这,条件是互相切磋。”
一品仔细观察那寄生五官,呵,嘴巴有牙齿,可见一直随主体发育,不易切除。授接播放病人生活录像片段。
“这是张婶,她的母亲。”
一品微笑,在生母眼中,这张面孔也是可爱的吧。
“村童在她背后掷石子。”
“病人心灵创伤十分严重。”
一品就素描发表了意见。
授说:“一品,我们知道你在康复期,不想劳驾你参与实际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