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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页

 

  锁锁也在,她问:“你是妈妈,我是谁呢?”

  “她不认得你。”

  谁知锁锁却认真起来,坐在窗畔,静默起来。

  蒋老太说:“南孙,你母亲找你。”

  “有何大事?”

  “大约想把你接过去。”语气有点担心。

  “我已经过了二十一岁,太迟了。”

  “她的意思是……”

  “祖母,下月你七十四岁生日,打算怎么样庆祝,替你订自助餐在家举行家庭礼拜如何?”

  “什么,我自己都忘了。”其实没有忘,只不过不好提起。

  南孙说:“我写了十道菜,不要牛肉,祖母,你研究研究。”

  南孙一眼瞟到锁锁在角落抽烟,黑眼圈,第一次被人看到憔悴的样子。

  她坐过去,“你怎么了?”

  锁锁抬起头,“你看,我自幼寄人篱下,女儿又重蹈覆辙。”

  南孙诧异,“就为这个多愁善感?”

  “理由还不够充分是不是?”

  “你要往好的方面想,爱玛琴有两个妈妈,很难得的。”

  蒋老太在那边托着老花眼镜说:“这炸蚝恐怕不大好。”

  南孙扬声:“改炸鱼好了。”

  老太太满意了,“有甜点无?”

  “有栗子蛋糕及杏仁露。”

  锁锁悄悄说:“老太太幸亏有你。”

  “不要紧,我俩七十岁时,爱玛琴也会替咱们做生日。”

  “蒋南孙,有时我真不知道我同你,谁更乐观一些。”

  “你的香水店筹备得怎么样?”

  锁锁不答。

  “慢慢来。”

  锁锁只是吸烟。

  “一会儿王永正来接我,一起出去走走。”

  锁锁摇摇头,满怀心事。

  “当陪陪小朋友。”

  锁锁笑。

  “你从来不屑看我的朋友。”南孙抱怨。

  “王永正就很好。”

  “你其实没做过年青人。”

  “好,同你出去喝一杯。”

  “来,换衣服。”

  王永正的游戏室已经有朋友在,锁锁一进去,男士们惯例睁大了眼睛,女士则装作不表示兴趣。男士芳心大慰,这证明朱锁锁宝刀未老。

  永正知锁锁是稀客,出力招呼,男士叫他不必介绍,陪锁锁在一张棋盘旁坐下来。

  永正递上酒。

  音乐是六十年代旧歌,南孙与锁锁全部会哼哼,说到简单愉快的童年往事,两人笑起来。

  锁锁喝一口酒,“来,”她说,“咱们跳舞。”

  南孙也不顾忌,依着牛仔舞的拍子,与锁锁跳了起来,仿佛儿时在同学家参加舞会,家长虽然识相外出,也还怕惊动邻居,轻盈地跳,掩不住的欢喜。

  永正带头依音乐拍子拍起掌来,南孙乐昏了头,根本不记得上一次跳舞是几时,索性与锁锁在有限的空间里尽兴地转动。

  永正与一个朋友忍不住,插进来也要跳,众人轰然下场,游戏室一下子成为舞池。

  永正边笑边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锁锁有点不大开心。”

  “她处理得很好,我看不出来。”

  南孙把永正带到书架旁坐下,顺手拿起一只小丑型掌中木偶,玩了起来。

  “锁锁一直在喝。”

  “让她散散心。”

  一直明白她的意思。

  见南孙玩得起劲,他问;“喜欢小丑?”

  “物伤其类。”

  永正微笑:“这算是牢骚?”

  南孙看看四周围的朋友,闹哄哄给她一种安全感,忽然希望聚会不要散,永永远远玩下去。

  她冲动地说;“永正,让我们结婚吧。”

  永正但笑不语。

  一旦出了游戏室,她的想法便会完全改变,永正知道她。

  南孙自嘲:“饥不择食。”

  “我弄给你吃。”

  他早已体贴地摸熟她的脾气,一大杯热牛乳,一客鸡蛋三文治,两个人躲在厨房里谈天。

  “食物医百病。”

  “刚才有人说,难怪锁锁叫锁锁,一看见她,确有被她锁住的感觉。”

  南孙笑,“那位诗人是谁?”

  “他是一位医生,我的一个表哥。”

  “我只以为广东人多亲戚。”

  “你又不是要进王家的门,担心什么。”

  南孙诧异,没想到永正会说这么花哨的话来,咬着面包,作声不得。

  永正也是个怪人,迟迟拖着不结婚,偌大房子,只与男仆同住,照说,这种光是外型已可打九十分的男人很受欢迎的。

  “瞪着我看,不认识我?”永正微笑。

  南孙觉得今晚他侵略性甚强,一改常态。

  “让我们出去看看派对进行如何。”

  “如果你关心我,像关心朱锁锁就好了。”

  南孙没有回答永正。

  锁锁没有在游戏室。

  南孙打一个突,满屋乱找,一边嘀咕,“不该给她喝那么多,应该看住她……”

  永正推开书房的门,“在这里。”

  南孙走进去,看到锁锁烂醉如泥,蜷缩在长沙发上熟睡,身上还盖着一件不知是谁的西装外套。

  南孙嘘出一口气。

  永正说:“你真的爱她,是不是?”

  今夜不知是什么夜,永正每句话都带挑衅,南孙有点招架不住。

  换了别人,她的脸早就拉下来,但南孙总觉得欠下永正不知什么,逼得理亏地忍让。

  书房里一只小小电视机还开着,在播放一套陈年言情片,女主角坐在轮椅上哭哭啼啼,南孙不耐烦,按熄了它,谁知书房里不止三个人,第四者的声音自安乐椅中传出来,他问“散席了吗?”

  是他,他的外套,他一直在这儿陪这锁锁,那么,大约也是他扶她进来,结果他也盹着了。

  南孙推一推锁锁,她动都没有动。

  南孙同永正说:“让她在这里过夜。”

  永正笑问:“你呢,我以为你想在这里过夜。”

  南孙觉得永正不可理喻,越说越离谱,索性转头就走,佯作被得罪的样子。

  永正并没有追上来,南孙也不是真生气。

  出自各式猥琐老中青年的疯言疯语她听得多了,单身女人出来做事,避也避不开这些,上至董事,下至后生,都企图与女同事调笑几句。

  王永正终于沉不住气了。

  与其在南孙面前做一个老好中性人,不如改变形象做登徒子。

  一个令女人放心的男人,多大的侮辱!

  这是南孙的假设。

  第二天,她等永正打电话来道歉,但是没有消息。

  锁锁却问她:“干嘛撇下我?”

  南孙答:“小姐,把你拖来拖去反而不好。”

  “我还是吐得人家书房一塌糊涂。”

  “你看你,面孔都肿了。”

  “真是的,十多岁时是海棠春睡,现在似浮尸。”

  南孙“嗤”一声笑出来。

  “永正是个君子,又懂生活情趣。”

  “给你好了。”

  “你别说,朴朴素素一夫一妻,安安乐乐过日子,是不错的。”锁锁有一丝倦意。

  “怎么了。”

  “记得我那间香水店?”

  “几时开幕?”

  “昨天。”

  “什么?”

  “店主不是我,投资人盗用我的全盘计划,一方面推搪我,一方面私自筹备,店开幕了我才大梦初醒,原来投资人把它当人家十九岁生日礼物送出去。”锁锁长长叹一口气。

  投资人当然是男性后台老板,开头打算在朱锁锁身上下注,后来不止恁地,注意力转移,结果胜利的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

  南孙沉默。

  缩手当年从人家手中夺得李先生,又何尝不是用同一手法。

  锁锁也明白,耸耸肩,摊摊手,“这种滋味不好受。”

  “大不了到我家来,我养活你。”

  锁锁笑。

  过一会儿她说:“如今赚钱真的不容易了。”

  “赚倒还可以,剩钱才真的难。”

  锁锁问:“我们怎么会讨论起这种问题来了?”

  南孙微笑,“成熟的人都关心经济。”

  锁锁又叹口气,“你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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