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纳闷他哪来的钱,一眼看见他手上的古时金币,她大吃一惊,连忙在司机接过去之前,一把抢过来,用她的钱付了车资。
伯爵老大不高兴。“你这是侮辱我。我像个吃软饭的男人吗?”
“爵爷,龙侠,你的金币在这不能使用。”
他高高挑起眉。“我的金币是百分之百纯金铸造。”
“我毫不怀疑它的价值,事实上,它在这个年代是个价值连城的古董,但它不能用来付账。就像我使用的货币,若在你来的地方也不能使用一样。”
“哦,原来如此。”他的微笑虽然给胡子遮住了,却倍增他的魅力。“那么,这个价值连城的古董,送给你做纪念好了。”
她无法自禁地因纪念两个字升起了感伤。
“我说错了什么吗,若蝉?”他柔声问。
“没有啊。谢谢你送我这么珍贵的纪念品。”她勉强笑笑。
“那么你眼里潮湿的亮光,是喜悦和感到无上荣幸了?”
他挤眼的表情和他的口气,逗得她真的笑出来。
“是的,我感到无上荣幸。”
这是一家格调、服务皆属一流的法国餐厅,餐点品质自然不在话下。他点餐时用的标准法文,以及他自然、威而不峻的态度,几乎像是他很习惯在这种现代化的餐厅用餐。
“我想,龙侠,你会在一九九七年生存得很好。”若蝉对他说。
“这是说,我表现得够现代,很得体罗?”
何止?从他们进来到被领到座位坐下,若蝉不由自主的的注意到,他成了全餐厅所有女性的目光焦点,连男人都对他多看了几眼。
“要是你成功的成为现代人——而我看你是成功一大半了——你会成为女人的宠儿。”她不想显得小心眼,只是不经意流露了出来。
伯爵朗笑。“我想这些人盯着我看,是因为他们有个共同的疑问。他们在想:哪来的海盗?”
若蝉眨眨眼睛。“你不说我不觉得。还真有点像呢。”
“是吧?只有你的眼中,我是个可爱、英俊、迷人的男人。”
烛光映着她颊上的酡红。“你太谦虚了。”
他又一阵大笑。当笑声止住,他深深注视她。
“若蝉,不论如何,我知道我是不虚此行的。”他温柔地低语。
她轻轻点头。“是的,我明白,龙侠。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须尽欢。”他说。“莫道别离。”
她盯着他,心头一震。“你怎么……好像过了今夜,你就要……走了?”
“走?我还不知走去哪呢。我不过今天在一本叫《唐诗宋词》的书中看到这样的句子。虽然伤感,但很美,不是吗?”
“是很美,诗词总是美得教人柔肠百转。”她轻轻吐一口气。“所以今天下午我不在时,你都在看书?”
他微笑。“和想你。”
她脸又红了。“想我什么?”
“想你是个多么奇特的女子。”他一手横过桌面覆住她的。“你呢?”
“我不觉得我奇特。”她看着他的手。“我一向自知平凡,也甘于平凡,但是……”今天,她忽然希望她能再许一个愿,愿她不是凡人。
“但是什么?”
“没什么。”她抬首,也对他微笑。“你才是不平凡的。”
“搞不清楚自己是谁?这的确不太寻常。”他的声音夹着些许涩然。“不过我是问你有没有想我,或想到我也可以。”
“唔……有。”犹豫之后,若蝉承认。“我知道你不会也不能待太久,龙侠,可是我永远会记得你。”
他覆在她手上的手抓住了她半晌,那紧紧一握透露了他情感的波动。
一刹那之后,他控制住了,把手挪回去,对她掀掀眉。“现在你的口气像是今夜以后,你就要消失到我找不到你的地方了。”
“我只是趁有机会时,说出我心里的话,龙侠。”若蝉将他握过的手移到桌子底下,用另一手包住它,仿佛如此便能保留住他留在那的感觉,将刹那化为永恒。
低首片刻,她藏住感伤,抬起微笑的脸。“何况,我不像你,我会到哪去呢?这里有我的家,我的……一切都在这。”
他皱皱眉。“我都不知道我的家在何方呢,我又能去哪?”他朝她歪一下头。“你的口气为什么像是我们别离在即?你要把我赶出你家吗?”
“你可以待到你觉得你必须离开的时候,龙侠。”她举杯。“来,我敬你。”
他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的表情。“敬我?为什么?”
“为了你是位稀奇的贵客;为了你的大驾光临寒舍,令我蓬荜生辉;为了你实现了我的梦想。”
“我实现了你的梦想?”他迷惑地问。
“十七、八岁时,我曾梦想和一位风采翩翩的伯爵相爱。”
“是吗?你为何会有此梦想?”
“那时看了好多古典小说嘛,很为书里的伯爵着迷了一阵子。有一段时间,把认识的男生都拿来和我梦想中的伯爵白马王子比较,一比之下,他们当然都显得无比幼稚。”
“现在你有个真正的伯爵了。”他微笑。
若蝉注视他半晌,也对他微笑。“是的。敬真正的伯爵。”
“好,敬……”他举杯的手顿住。“我不能喝酒。”
“可是是你点的酒。”
“是吗?”他咧一下嘴。“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一定是昏了头了。”
“白葡萄酒很淡的,喝一小口没关系。”
他瞪着杯子里淡金色的酒半晌。“你确定?”
“难道喝一口酒,你就会现原形?这又不是雄黄酒,你也不是白蛇或青蛇。”
“好吧,我想一小口应该是不要紧。”
他们碰杯,他啜小小一口,举着杯子等着,那表情,仿佛他真的担心会变成一条巨蟒。
“唔,味道蛮不错,甜的嘛。”既然没事,他放心的又啜了一口,这一口他是实实在在的喝,然后放下杯子。“若蝉,我想……”
忽然,他的两颗眼珠跑到额头中间,对她傻傻咧一下嘴,咚的一声,他整张脸趴到了桌上。他没变成蛇,他醉倒了。
第十章
“真受不了,不过一口而已嘛。”
若蝉不停地用冰毛巾敷他的额,为他擦脸,他一动也不动。
餐厅侍应生帮忙把他抬上计程车,计程车司机帮忙把他半架半扶的送上楼。
“没见过喝一口那么淡的酒,就醉得变成一摊烂泥的。”若蝉咕哝。
她差点以为他死了。
“对不起,龙侠,我不知道你真的不能喝酒。”她低语。
她轻轻抚摩他的胡子。它们竟是如假包换的真胡子。
“你不需要这么做的,龙侠。”若蝉低叹。“我很久以前就知道,爱一个梦想是不实际的。梦想需要靠自己的努力,实现以后才真正属于自己。所以你要我许愿,我才许得那么为难。”
她眨掉忽然窜进眼瞳的泪水,却按不下忽然同时升起的怒气。
“你给我一个伯爵,万一我真爱上了他,怎么办?他不属于这个时代,又怎能和我相爱、厮守一生?我不是说过不要你为我找终生伴侣吗?”
她站起来,走开。
不一会儿,她又走回床边。“我希望你下次实现别人的愿望时,先三思。你明明迟早要走,走得不干不脆、拖泥带水。长痛不如短痛,你知不知道?”
她再次走开,再次停住,按着头,自语。“我在说些什么?”
她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她知道她想说什么。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再坐回床边,她俯向醉得不省人事的龙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