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文失笑。
“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我们只得各走各路。”
“多可惜。”
“姐姐,小刘找姐夫,一定有正经事要谈,我不方便打扰,你别公私不分。”
“来吃晚饭吧。”
“不,我不来,我别有去处。”他要约她,不是难事。
她不想给他有人钉他的感觉。
姐姐生气,“我才不高兴苦苦哀求你。”扔下电话。
看完电影,很早就回来,不知恁地一直期望有下一档节目,似有第六感,马上回公寓等。
这也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早知这样辛苦,不如索性送上门去,何必太为人设想。
等半晌,天渐渐黑下来,心中有牵挂的时候,时间不是过得特别快就是特别慢。
六点钟了,无望了,若文站起来叹口气,想找本书看,同时弄一碗虾子面吃。
电话铃响起来。
若文有一丝高兴,却听到一把稚嫩的儿声找“赖建国同学”。
若文笑说:“你打错了。”
电话一直没有再响。
整个礼拜一也没有响。
礼拜二也没有。
星期三,若文看着电话开玩笑说,过犹不及,再不打来。将会放弃阁下。
五点半,临下班,电话总算接进来。
若文适才把高跟鞋踢到桌底,正想穿上,秘书说:“一位刘先生等你听电话已经等了好久。”
若文连忙用愉快的声线问:“好吗。”
“若文,你是这方面的高手,能否提供一些意见给我们。”小刘开门见山,提出要求。
“什么事,尽管说。”葛若文拿出爽朗本色。
小刘说:“我知道你渴望理想的生活。”
若文像是听到什么咒语似,就是这句话,那日,刘迎新在电梯里说的就是这句话,她呆住。
“你觉得怎么样?”刘迎新在那头问。
若文如梦初醒,“你说什么?”
“这是我们做一幢新盖住宅大厦广告的一句术语。”
啊,原来如此。
“我们这一组人念念不忘已经有一段日子。”
若文从来没有这样气馁过。
“你觉得句子好不好?”
“稍嫌平凡一点。”
“但是我们求售的是平实的中层阶级住宅。”
若文笑笑,不再置评。
理想生活原来只是一句广告术语。
她还以为有人洞悉到她心底的愿望。
“若文,出来喝杯咖啡?”
“我已经约了人。”
“那只好改天。”
他们互道再见。
若文是真的约了人,旧同学一家子外国返来,她请他们出来吃日本菜。
移居到外国,人离乡贱,心就怯,不大愿意出来应酬,若文付出很大的耐心,才引得旧友透露一两心声,若文也先觉得累了,这顿饭吃得不高兴,但各人吃得其多,付账时几乎不胜负荷。
若文非常感慨。
忽然有人轻轻叫她一声。
她抬起头来,看见是刘迎新,若文笑起来。
“我们就坐你隔壁,”小刘说:“你全神贯注,没有看见我们。”
“我有没有失态?”若文问。
“绝对没有。”
若文又无奈的笑一笑。
小刘忽然问:“你理想生活是怎么样的?”
若文反问:“你呢,你先说。”
小刘很爽快的答:“什么叫理想生活?不用吃得太好穿得太好住得太好,但必需要自由自在,不感到任何压力,不做工作的奴隶,不受名利支配,有个志同道合的伴侣,活泼可爱的孩子,已算理想生活。”
若文呆呆的听着,他才说了头三句,她已经高兴得面孔涨红,听他说完,若文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他的想法竟与她的一模一样。
刘迎新问:“怎么样?”
若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小刘笑,“许多新女性一听我这个理想生活,吓得魂不附体,立刻与我断绝来往。”
若文睁大双眼。
小刘解释,“她们没有听过比这更加窝囊平凡的理论。”他苦笑。
“但,这也是我的标准理想生活。”
小刘不相信,“你开玩笑。”
“我可以给你看我的日记。”
“你不认为要求太低?”
“不,”若文微笑,“那是非常高的要求,事实上没有什么人可以做得到。”
“要不要喝一杯咖啡,我们继续谈这个问题。”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邀请我。”
“是你拒绝我。”小刘扬起一角眉毛。
“是吗,”若文笑,“那一定是因为彼时我不知道你是你。”
刘迎新完全听得懂,他说:“要付出一点时间的。”
他们笑起来。
一年后他俩结婚,生活极之平凡愉快,若文非常开心,她辞掉原有工作,半职负责一间广告公司的蚊型计划,收入虽然少一半,但身分由工作奴隶升为工作主人,也算值得。
要等结婚一周年的时候,小刘才对她的爱妻说:“其实没有一个那样的广告句子,是我杜撰来创造话题以便与你说话甚至约会你。”
“但是,”若文奇道:“那日电梯里,你明明说——”
“我什么都没有说,那日挤在电梯里,你如云秀发几乎触到我鼻尖,我大气不敢透,哪敢张口说话。”
“你没有说什么?”
“没有,你以为我说过什么?”
若文摇摇头,“没什么。”
已经得到,谁说过谁没有说过什么都再没有关系。
灵感泉源
今天是刘英莉的生日?
每个人都有生日,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有把自己看得极为重要,或是人家把他看得极为重要的人,才会大肆庆祝生日。
英莉两者都不是,她是一个普通的新闻系毕业生,在一家报馆任记者职,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大不了。
一个初出道的女孩子,尚无利用价值,谁会来讨好她?故此也没有人会代她开庆祝晚会。
英莉乐得耳根清静。
家里弟兄姐妹众多,谁耐烦记得谁的生日,各管各互不拖欠最好。
所以这一天也跟上一天没有分别。下了班,英莉匆匆乘车返家,她惯用的交通工具是地下铁路。
进入闸口,她刚欲取出车票,忽尔看见右手边灯火灿烂,她抬起头,发觉有一个少女看着她。
噫,这是谁,她不认识她。
少女向英莉微笑。
英莉有种着魅的感觉,缓步走向前。
少女朝她点点头,她有双晶光四射的眸子。
她开口:“廿一岁生日?”
英利奇问:“你怎么晓得?”
少女微笑,“你忘记我了。”
“请问你是哪一位?”英莉完全想不起少女是谁。
“我曾是你灵感的泉源。”
英莉笑,“你倒底是哪一位?”
“你真忘记我了,少年时,你曾许愿,说要从事写作,希望题材永不干涸。”
“呵,你果真是我的灵感。”英莉调皮地说。
少女笑笑,调头而走,英莉去乘车,踏上车厢,才想起忘记问少女,她为何忽隐忽现。
茫茫然她已经到了站,英莉忙着下车。
回到家里,她不由得许一个生日愿望:“我是一个记者,但愿我可以忠于自己,忠于文字,据实报道。”
除了有灵感,也要有良知。
不然写不出好文章。
英莉心安理得去睡了。
电话铃把她唤醒,英莉去接听,那边是好友玲玲。
“生日就不用起床?”
英莉笑,“我生日是昨天。”
“不,九月二十五,是今天。”
英莉一呆,去查报纸的日子,一看,发觉玲玲没有开玩笑,那么说来,昨晚的事是一场梦?
她梦见灵感来找她,她梦见自己许愿,这样的怪梦,但的确,少年时,她曾经许身写作。
英莉呆住。
“喂,喂,你怎么了?”
英莉苦笑,“我做了一个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