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声音?”她问。
“那个混蛋把楼梯顶端的门关上了。”亚特悄声回答。
一声金属碰撞的铿锵闷响传来。
“还上了锁。”他气愤地补充。“我活该,让你说服我探索这个地方。”
“我打赌上面那个人是潘伊顿。”玫琳说,油然而生的怒气赶走一部分的恐惧。“他可能以为他刚刚撞见两个所谓的‘陌生客’在他的迷宫里。”
“他确实是撞见两个陌生人。”亚特点亮灯笼。“精确地说,我们两个。”
“也许我们应该大声叫他,说明我们没有恶意。”
“我怀疑我们的声音穿得透那扇厚厚的门。即使可能,我想我们也无法说服他相信我们没有恶意。他毕竟当场撞见我们在他的地下室徘徊。”亚特若有所思地停顿一下。“把我们锁在这下面的也可能不是潘伊顿。”
她浑身一僵。“你认为是那个在我们到达前,就搜过屋子的闯入者?”
“也许吧!”亚特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检查一下,然后饶感兴趣地抬头凝视天花板。
他不是被自己在头顶瓷砖里的映像迷住,就是在祈求上苍指点迷津,玫琳心想。在她看来,这两种方法都解决不了燃眉之急。
“亚特,也许我不该指出,但我们不能永远留在这里。”
“嗯?喔,那当然。如果我们没有回去吃晚餐,厨子会很担心,更不用说是你的姑姑。我一定会被她唠叨个没完没了。”
“会担心的不只是你的厨子和我的姑姑。”她不安地环视周遭。“如果我们被迫长时间待在这里,我也会有点焦虑不安。我得提醒你我们身边没有蓓妮的药水。”
“下次探险时一定要记得带几瓶。”
她突然狐疑地对他皱眉。“讨厌,我觉得你开始乐在其中了。”
“我苦中作乐一下应该不算过分。”他继续凝视走道天花板。“说闯入潘家很刺激的人毕竟是你。”
“这不是闹着玩的,亚特。你认为闯入者会在门外守多久?”
“不知道,”亚特不再凝视天花板的瓷砖图案,低头对她微笑。“我也不打算查明。来吧,再不快点离开就会赶不上吃晚餐。”
“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这是梵萨迷宫。”
“我知道。那又怎样?”
“迷宫一定会有另一个出口。”他转过转角,失去踪影。
“亚特,别闹了。”她拎起裙摆,急忙跟着转过转角。她在隔壁的瓷砖走道里找到他。
“你要做什么?”
“找到另一个出口,不然会是什么?”
她瞪着他的背,跟着他在迷宫里左弯右拐。“请问你要如何找到另一个出口?”
“当然是跟着痕迹走。”
“什么痕迹?”她尽量不去看周遭令人不安的瓷砖图案。“亚特,如果你在玩什么梵萨鬼游戏,那么我必须告诉你,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玩。”
他回头看她一眼,笑容中充满自负和得意。“通过迷宫的路线被清楚地标明出来,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举手往上指,她抬头望向天花板。起初她只看到瓷砖拼出令人眼花撩乱的漩涡图案。接着在细看之下,她看出浅色的镜面瓷砖上,有被烟熏出的淡淡痕迹。那想必是潘伊顿在通过迷宫时,用来照路的蜡烛和油灯,所留下的陈年烟垢。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她决定她几乎可以原谅亚特自鸣得意的精明。
“你真厉害,竟然注意到痕迹。”她不得不说。
“当心你的赞美和谄媚,甜心。你不知道它们对我的影响。”他转进另一条图案更加诡异的走道。“我发誓,你的甜言蜜语令我头昏眼花。”
她扮个鬼脸,但背对她的亚特看不到,因此她决定改变话题。“可怜的潘伊顿,一定被想象中的‘陌生客’吓坏了,所以才会把我们锁在迷宫里。出去后我会设法劝劝他。”
“有什么用?”
“我以前经常应付爸爸那群梵萨怪人死党。我相信只要能直接跟潘伊顿谈,我就可以跟他讲道理。”
“希望你是对的,因为我也有些问题要问他。”亚特再度停下,低头凝视地板。“看来我们不必等到出去后才能找到他。”
她望着浅黄色瓷砖上的褐色污点。“血吗?”
亚特蹲下来细看。“对,不久前才凝固的。不管这里出了什么事,出事的时间都是在过去几个小时内。”他站起来望向来时路。“一路走来直到这里才有血迹,受害者不是在这里受的伤,就是在迷宫的其它地方受伤后,设法止血到这里。”
玫琳大吃一惊。“你认为潘伊顿真的射伤了胆敢进入迷宫的人?我觉得难以置信。他虽然以古怪出名,但以我见到他的那几次里,他看来总像是不会伤人的和气老人。”
“他或许和气,但绝非不会伤人,即使年纪老迈。”
“你不需要详尽阐述那一点。”
“我们还不知道他是受害者或攻击者。”亚特说。“你在这里等我进一步调查回来。”
“但是,亚特──”
他没有争辩,只是用严厉的目光恫吓得她哑口无言。她发现这是他第一次让她看到,他个性中这骇人的一面。她眨眨眼,提醒自己她就是看中他训练有素才向他求助。她必须让他做他的工作。
她点头表示了解。亚特这才满意地把枪持在腰际,踩着安静流畅的脚步往前进。他转个弯,从她的视线中消失。
她以颤抖的手指重新点亮蜡烛,凝神倾听着空洞的寂静。她像打坐冥想时,那样缓缓吸气吐气,尝试使心神平静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注意到,空气中有股几乎察觉不到的淡淡香味。她小心翼翼地吸口气,确定自己闻到的是香的气味。她说不出香味中包括哪些药草,但几乎可以肯定以前闻过那种刺鼻的芳香。
香味越来越浓,终于勾起她的记忆。
震惊使她一时之间无法动弹,她凭着意志力拔起仿佛黏在地板上的双脚往前冲。
“亚特,你在哪里?大事不妙了。”
“这里。”亚特的呼叫声透着急迫与阴郁。“快点过来。跟着血迹走它们很清楚。”
她跟着瓷砖上的可怕褐色血迹,穿过迂回曲折的走道,转过最后一个弯,来到一个类似书房的小房间。房间里的桃花心木书桌上,堆满纸张和一本笔记本。精美的地毯覆盖在冰冷的石头上,两盏未点的油灯立在椅子后面。塞满皮面装帧书的三个玻璃面板书橱,靠在无数三角形内有三角形图案的墙壁上。一位绅士位在迷宫中心的秘密书房。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她心想,因为那位绅士原本就是梵萨怪人。
接着她看到亚特蹲在书桌后面。她绕过庞大的书桌,看到潘伊顿时,倒抽了口气。
他半靠著书桌瘫坐在地板上,沾满血迹的手指软绵绵地垂着,手指附近的地毯上躺着一把小手枪。他用领巾笨拙却成功地包扎住左肩的伤口。
“潘先生。”她蹲在他身旁触摸他的手腕。他没有任何动静,但呼吸相当平稳。“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这回答了一、两个紧迫的问题。”亚特说。“杷我们关在这里的显然不是潘伊顿。”
玫琳抬眼注视他。“一分钟前我闻到香的气味。我相信制香的某些药草被用来引起幻觉和最后的睡眠,有人故意污染这房间里的空气。”
他深吸口气,然后摇摇头。“我没有闻到什么不寻常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