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必须遵守对亚莉的诺言,为亚苹找到新家,最好是在海角天涯。是的,将她送到亚莉那里。
“我很抱歉,爵爷。但是幸亏那个小丫头已经受到教训了。男爵纠着她的头发,将她拉进马车中。她的尖叫声十里外都听得到。”
凯尔心疼这位衣衫褴褛、经常在寒冷的马厩中过夜的孤女。有一天晚上,他从辛克莱的陷阱中放开一只野兔,将这只受惊、流血的小动物带给亚苹照顾,她献出她唯一的一双鞋子和边地勋爵交换红萝卜。
隔天晚上,他为她带来一堆蔬菜、草药和干净的绷带,以及一条儿子太小的皮裤。她哭得像个婴儿,并称他为上帝的黑夜天使。
可怜的亚苹,可怜的麦肯。
“麦肯人呢?”
“躺在床上,爵爷。若兰小姐和安太太陪着他。”
凯尔想,她并没有送走他的儿子。还是亚苹的恶作剧暂缓了这位外交官的恶行?他很快就会查出来了。
“呃,爵爷?”亚瑟犹豫道。“管家要我提醒您——呃——记得戴眼镜和假发。”
细心的安太太。凯尔伸手进他的皮囊中,但当他触及假发时,却停下来。他已经决定让边地勋爵消失,但报复之心使他重新考虑。马若兰不会投入杜凯尔怀抱的。她怎会爱一个欺骗她的男人?而他又怎能再爱一个处心积虑要摧毁他一生的女人?
考虑再三,他决定不戴假发,但还是戴着眼镜。因为迟早总要让她看到他真正的发色,而有了眼镜,他可以在告诉她边地勋爵的噩运时,看清她的表情。
半小时后,不戴假发的凯尔站在儿子房门外。安太太在一张椅子上睡着了;若兰坐在那张小床上,麦肯的手握在她手中。她正以清亮纯净的嗓音唱着一首高地摇篮曲。
凯尔看不到儿子的脸;麦肯弓起膝盖,床单像帐篷般的罩在他上面。
凯尔做好心理准备,走向床,俯看儿子。
他的心被纠住了。
麦肯闭着的眼睛肿胀,眼皮乌青,脸颊上有泪痕。他咬过下唇,因为那里肿起来,上面有他的齿痕。
他显得幼小无助,他的头发衬着那张脆弱清秀的面孔,显得太过乌黑浓密。他看起来太像那位才生下他几天就过世的羞怯女人。
凯尔发誓无论如何绝不放弃儿子,不管得付出任何代价。
凯尔双膝落地,跪在床边默祷。
她的歌声停止。
还不愿看若兰的凯尔,看着她的左手,手掌朝上,与儿子的互握。他惊吓于自己透过厚镜片所看见的。
四根小男孩的脏手指,握得死紧。血凝固在她被孩子掐伤的手掌上。
凯尔伤心欲绝的顺着地纤细的手腕,看到上面迅速而稳定的脉搏。他感觉她正盯视他,迫使他抬起目光,而即使屋内一片沉默,他仍听到她无言的祈求:原谅我,凯尔,让你的儿子受到伤害。
他受到引诱。目光掠过她细致的手臂,她担起裙装的袖子,那昂贵的湖绿色天鹅绒上沾着血迹。那个颜色必定使她的明眸深邃,使她那异常可爱的秀发臻于完美。她的美丽将吸引他,她的心情将软化他,然后她的甜言蜜语则勾引起他充沛的欲火。
“凯尔……”她的恳求瓦解他。
也吵醒了麦肯。“爸爸……”
他的欲念像遇着森林大火的小动物一样逃逸无踪。他的目光转向麦肯,再度感到心痛。
麦肯的面孔痛苦的扭曲,新的泪水涌出来。他伸出双臂。“哦,爸爸,抱我。”
凯尔倾身搂起儿子,贴在胸前。麦肯在他怀中哭泣。
“我知道,乖儿子,我知道。”他以苏格兰语哄慰。“我很难过你受伤了,但咱们会弥补的。我会一直留在这里,直到你康复。我会念你最爱听的故事给你听。”
麦肯的嚎哭转为抽噎。凯尔小心翼翼的轻轻抱着他,喃喃的保证、发誓爱他。
床垫移动,他知道若兰站起来。他想起她手掌上的伤痕。“谢谢你陪我儿子。”
她仿佛忍住哭泣的抽鼻子。别哭,他默默祈求,我已经有太多伤痛了。但他心中有一部分仍想安慰她,并求得她的安慰。另外一部分则想自由自在的远离,到他最爱的梭鱼河畔作梦,想像他找到另一半。
他需要一位能实现梦想的女人。像若兰一样的女人。
“那么晚安。”痛楚使她的声音沙哑。
凯尔狠下心的说道:“晚安。”
若兰叫醒安太太;她轻拍麦肯的头,向凯尔说道:“叫醒我,如果你需要我。”
然后她们离去。
隔天上午凯尔传话请若兰到书房和他见面。
她方正的肩膀上披着一条活泼的格子呢披肩,她直言道:“您找我,爵爷?”
她故意穿上家族的格子呢使他分心吗?他发现自己喃喃地道:“你不坐下吗?”同时盯着地优雅的颈项和线条优美的薄绸裙装上衣。
他高兴的发现她正盯着他的金发。“谢谢你这么快就过来。”
“不足挂齿,”她给他一个迷人的微笑,八成是她在说服法国国王放弃斯图亚特王朝、承认汉诺威王室时的同样笑容。“反正我今天也打算和您晤谈。”
“你的口气很正式,若兰。你是来要求我再做让步吗?”
她瞪着她受伤的手掌。“我知道你为麦肯的事而生亚苹的气,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俩之间的敌意这么深。你千万不要相信接生婆所说麦肯不能生育的鬼话,只有时间才能证明。”
她充满信心,就像颠倒是非一样轻易。但他现在比较了解她了。但是他从她的话中听出:当他不在时,她将保护他的产物视为义务。
或许他太快责怪她了,或许他俩还有希望。
“我希望你能谅解,凯尔。”
他责备自己竟然忘记她有多聪明。“我当然谅解,若兰。你为什么想见我?”
“两件事。第一,关于男爵所雇用的那两个人,你说对了。林太太指认出他们。”
“还有呢?”
她的手指弹着椅子扶手。“我想应该换你说了。”
“为什么?”
“第二件事对我而言并不困难,但我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持有偏见。我珍惜我们的友谊,而第二件事必将影响你个人和前途,所以,您先请吧!”她对他露出眩目的微笑,凯尔感到迟疑。但他已经准备好边地勋爵的血衣——那件沾过猪血的格子呢披风,要来报复若兰。他提起包里,但当她伸出手时,他却不忍心此刻伤她的心。“不,”他将包里丢在地板上。“我坚持你先说。女士优先。”
“你不会喜欢这第二件事的。”
他扬眉,试用一点他自己的外交辞令。“我们是朋友,若兰,我相信你。”
她清清喉咙,目光直视着他。“如你所知的,男爵急于要和你建立和平。”
凯尔感到气苦;她又在玩弄手腕了。“当然,所以他昨天带了亚苹过来,向我表示善意。”
若兰恳求的伸出手。“这不能怪亚苹,你明知道麦肯老是要亲她。她不习惯接受感情,不知道如何回应麦肯。”
凯肯看见她手掌上的半月形疤痕,但是不肯动摇。“我可不认为放大黄蜂去螫他叫做不懂得回应,我认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的,亚苹在报复,但那是因为她在男爵那里每天受冷落和折磨。他根本供养不起他那些亲戚。”
“你在为亚苹的所作所为求情吗?当然,你是一位舌灿莲花的谈判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