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希望你了解,”王子答道,“起码,这时候,你不要知道。你所做的事,我觉得非常奇异,却不明白它对我来说,该算是痛苦或快乐。”
安姬兰更不了解了,只见他定定地望着自己,说道:
“让我停止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今晚,我希望你尽情玩一玩,享受一个快乐的夜晚,更希望这个小小的加冕礼景观能成为美丽回忆,使你在以后的岁月里时时抱着愉悦的心情去怀念这一切。安姬兰,我祝福你一生永远生活在快乐中。”
“我盼望能如你所愿,”安姬兰答道,“我更希望你……也能快乐。”
“那是不可能的,”王子说,“但至少我已享有今天一整个夜晚,这对我十分重要。”
“明晚……你做些什么呢?”安姬兰听他说得那么低沉,觉得有点困惑。
“明晚,我有个约会不能取消。”他答道,“后天晚上,我必须出席白金汉宫的宴会--假使如期举行的话!”
“假使如期举行的话?”安姬兰重复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记得上次发生的事吧。”
“国王可不能再生病,”安姬兰说道,“那多让朝野失望。”
“别担心这个,”王子说,“昨天我看见他。经过那次手术后,他的身体状况是意想不到的好。”
“那么,这次宴会一定会举行的,”安姬兰说,“如果无法举行,所有的食物又得再度浪费掉,真恐怖。”
“浪费?”王子稍感不解,“怎么说呢?”
“也不能说是浪费,”安姬兰答道,“先头加冕礼延期时,报纸大加渲染着宫中官员们面对那些为宴会预备的成吨食物感到十分头痛,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后来他们怎么处理?”王子颇感兴趣地问道。
“报上说,宫中一次就准备了两千五百只鹌鹑肉。”安姬兰说道。
“继续说!”王子催促她。
“大量的肉鸡、鹧鸪、鳝鱼及成堆的肉片,还没提及那些不能久藏的水果、奶油布丁等点心的数量。”
加冕礼的延期,对王子而言,只不过是空跑一赵英国而已,他并没想到英国能引起如此大的影响。
“告诉我后来怎么了!”
“他们设法找一家足以信赖的救济院,好把这些食物公平而审慎地分配出去。”
“他们选中那一家呢?”
“贫穷姊妹之家。”
她觉得有点可笑地说道:
“这家救济院专门收容反英国国教的贫民。想想,吃这些由皇家厨师用山鸡、排骨、鱼肉等山珍海味所特别调制成的盘盘名菜竟然不是各国国王,或像你一样的王子及大使、官员,却是些反国教的人!”
王子不禁仰头大笑。
“我可以想象出准备那么多食物而无人问津的窘况。我一定记得把这些说给我的亲友听。上次我回塞法罗尼亚时,他们一直问我加冕礼取消的情形,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了,这下你可品尝到那些美味可口的料理,”安姬兰说,“而且观赏西敏寺里举行的加冕大典了。”
“这些事只有在事后有个人一起谈论并开开玩笑,才更觉得有趣。”
安姬兰听他这么说,很敏感地望着他。
她以为,或许他会开口要求她在加冕礼后会面,他愿意把有趣的事说给她听。
然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深深地望着正前方,仿佛凝视马车移动的影子。
安姬兰知道他们正走在毕卡帝里道上,一路所经过的街灯及房屋上都装饰着彩带旗子。
她把身子稍往前倾以便看得更清楚。这时,王子伸出双手,扳住她的肩膀,顺势把她整个身子扭转过来面对着他。
“不,我不要你现在看!”他喊道,“等天色全暗,街上灯火通明后再观赏会更觉得眩目。那时,我们把车篷敞开,好让你尽情地浏览。”
安姬兰发现王子的脸竟如此地逼近自己,甚至扳住自己肩膀的那双坚实的手都使得周身每一根神经紧张。她的呼吸逐渐急促。
王子仿佛也发觉他们彼此是那么接近,他的手又接触着她的身体,但是他却十分沉着。
在互相凝视的时刻里,四周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嘈杂的人声及隆隆的马车声都像离得好远,好远。安姬兰觉得他一定可以听见自己急遽的心跳声。
忽然,他放开了她,说:
“我们已接近目的地,我想你大概也饿了。”
他们进入餐厅,领班领他们俩到尽头一间长长窄窄的凹室内就座。在此进餐,不太可能被他人瞧见。
这间小室布置得十分雅致,光线非常柔和,气氛显得豪华无比。安姬兰心想,在这种气派的地方进食,花费一定异常昂贵。
“这个地方专供食物鉴赏家来品尝各类名菜,”王子解释道:“特别为我们这些爱好安静,不愿被人发现的顾客提供一个好场所。”
安姬兰望着他微微一笑。他开始专心点菜、订酒。
他点了一大堆精致的菜肴,但每盘菜端上桌,他们几乎动也没动过地又等侍者端回去。所以到后来,安姬兰也说不出自己到底吃了些什么。
进餐不久,酒便送上来。安姬兰觉得那些美酒的颜色就像金黄色阳光一般耀眼。她并不习惯喝酒,只有父亲休假在家时,才与大家饮酒聊天、啜个一小杯,却也担心那一点点酒会使自己昏昏沉沉。
他们谈到加冕礼,谈到希腊,也谈到凸凸,还聊些日常生活的琐事。不知不觉,所点的菜肴已盘盘上过桌又收了回去,桌上只摆着两杯咖啡及王子面前的一杯白兰地。
王子很舒适地靠在大沙发椅里。这种靠背大沙发椅可算是这家餐厅的特色之一。他从容地说道:
“现在,我们谈点我俩之间的事吧。让我告诉你,安姬兰,这一整天,我没有心做别的事,只是一直想你。”
“我也……一样……想你。”
话一说出口,?;觉得自己说得太明显,仿佛表露了什么情意。
继而一想,自己对王子应该抱着诚实、坦白的态度相处,不要像其它女人一样矫揉做作,故现矜持状。
王子啜饮一口白兰地后,说:
“今天下午我说过,我想把自己的故事说给你听。你真的愿意听而不觉得厌烦吗?”
“无论你告诉我什么,我都不会厌烦,”安姬兰答道,“你也说过,或许我可以……帮助你,所以我愿不顾一切地帮助你。”
“为什么不顾一切?”王子问道。
安姬兰低下了头。
“下午我想过……我愿意帮助……任何遭遇困难的人,”她说,“而且我格外地想帮助你……因为你是……希腊人。”
“当然,我希望,在你眼中,我就是我吧?”
安姬兰不禁莞尔。
“那当然,我并不认识其它任何一位王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我希望你不管我的身份是贵为王子或低为平民都愿意帮助我。”
王子的话竟与安姬兰白天心中自我审问的内容不谋而合。她不禁睁大双眼,说道:
“请接受我的帮忙吧。如果说我真能……做什么事来帮助你,那是有点荒谬。但我们常常在不知不觉中就……帮助了别人。”
“就像我在不知不觉中遇见了你。”
王子静静地注视着她,说:
“好吧,让我从头道来。数百年来,我的家族世世代代继承塞法罗尼亚的统治权,虽然那七座爱奥尼亚群岛在历史上曾数次成为他国的殖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