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说过你至少一百次了,你应该要三思而──”
“我知道、我知道。如果我能够三思而后行,我们就不会陷入现在的困境。”琼安模仿板板的语气。“数落说教并无法帮助迈斯──或是我们。我剩下的钱已经不多了,板板,除非我写信给胡先生,要他卖掉一些基金。但我真的不想动用到本金,我们全仰赖它的收入。”
“噢,如果你三年前肯听我的话,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板板皱起眉头。“我从不曾见过像你这样不切实际的人,竟然放弃大笔的财产──”
“拜托,别再旧事重提了,”琼安迅速截断她的话。“我们要应付的问题已经够多了。噢,板板,你该见见侯爵本人──那是说,如果我们没有被赶走的话。他绝对是我不幸遇到,脾气最差劲、最傲慢无礼的人了!”
“是吗?”板板不置可否地道。
敲门声响起。
琼安吓了一大跳,以手掩喉。“噢,来了!逐客令来了!”
“应门吧,女孩,不然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说得好,面对刽子手吧!”她反驳,走过去开门。
狄纳森穿着红金色的制服,面无表情地宣布。“爵爷请求你即刻到图书室见他,夫人。”
“是吗?”琼安冷冷地道。“告诉他,我稍后过去。”
琼安没有立刻去图书室,反倒故意拖延了一会儿。让高傲自大的侯爵去等吧!
她没有刻意打扮或换装,只在镜子前梳理了一下头发。离开客房前,板板轻握住她的手,给她打气,然而在穿过富丽堂皇的繁复长廊,走到图书室的路上,她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感觉像要深入虎穴一般。
执事狄纳森站在图书室的门口。瞧见她,他转身敲门,朗声宣布。“卡波利伯爵夫人,爵爷。”
琼安翻眼向天。“喊我琼安就好。”她柔声道,挺直背脊,走进图书室里。
沙契尔坐在镶嵌雕刻的书桌后,背对着窗子,专注地写信。她走到书桌前,他缓缓抬起头,放下羽毛笔,恣意打量着她全身,仿佛她是女仆一般。
琼安气愤地握紧拳头。“你想见我?”她冷冷地道。
他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比了比椅子。“请坐。”
她依言坐下。
冰冷如黑曜石的眸子打量着她。“谢谢你拨冗前来,伯爵夫人。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其它重要的事。”
“没有比收拾我的行李更重要的事。”她抬起下颚,学他一样高傲地回答。
他眯起眼睛。“收拾行李?容我请问为了什么?”
她耸了耸肩。“你一开始就表明了我在这里不受欢迎,以及迈斯不需要我的陪伴。我不会厚脸皮硬赖着不走。”
“相反地,你完全猜错了,”他双臂抱胸。“我一点也不希望你离开。”
她茫然望着他,确定是自己猜错了。“你──不希望我离开?”
“我是这么说的。如果你能够听我说完,而不是一再打岔,我可以解释。”他站起来,走到书架前。
“请说。”她在椅中转身看他,对情况的发展如坠五里雾中。
“我去育婴室看我的儿子,而我所看到的令我惊恐不已。我必须感谢你对我提出警告。”他僵硬地道。
“我──我很庆幸你注意到了不对劲。”
“庆幸?你究竟当我是个彻底的白痴吗,伯爵夫人?或者仅是一个识人不明、不负责任的傻瓜?”
“我不了解你,无从加以判断。”她硬着头皮撒谎,无意告诉他她的真正想法──他是冷血又坏脾气的恶魔!
“明智得很。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我解雇了理应要照顾我儿子的保母,要她立刻收拾行李离开。”他低头看着马靴。“我需要人取代她的位置。既然你声称关心我的儿子,以及考虑到你在庄园里……暧昧不明的处境,我想你或许会愿意照顾迈斯……当然,这必须要你同意。”
他抬起头,怀疑地看着她,摆明了认为她对迈斯的关心不过是藉此赖在庄园长住的借口,但琼安太过高兴能够留下来帮助迈斯,无意和他计较。
噢,莉莲!我发誓会尽力帮助你的孩子!
她低头掩饰眼里的泪光,眨去泪雾,直到恢复镇静后才抬起头。“我会很乐意照顾迈斯。我猜这意味着你想要我担任保母?”
“我只是希望你照顾他;你怎样称呼自己对我并不重要。”
“抱歉,爵爷,但那对我很重要。我需要知道我在这栋屋子里的地位,免得仆人搞混了。”她尽可能尊严地道。
“噢,老天!”他吼道。“好吧,我想我总不能让一名伯爵夫人屈居保母,”他双手插臀。“既然你是我已故妻子的表姊,你将会是他的……他的──”
“表姨。”她代他接完。“然而,我也可以担任他的家庭教师。许多寄人篱下的亲戚都曾扮演这个角色──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寄人篱下。”
“好吧,那就是家庭教师了──试用期就说是三个月吧!如果我看不到我的儿子有任何改变,我会请你回到你原本来的地方。”
“就这么说定了。”上帝,她祈祷自己能在那之前改变迈斯。“你要我住在哪里?育婴室里?”
“你现在住在哪里?”
“客房,爵爷──不过不是套房,你应该会很乐意知道。然而,楼上的房间似乎对家庭教师太过奢华了。”
“别逼我太甚。”他警告地瞪着她。“如果你是想卖弄你的意大利伯爵夫人头衔,我可以向你保证那对我没有用──不过,我看不出你有理由搬出客房。”
“谢了,爵爷。但我的女伴呢?费太太已经不年轻了,她完全依赖我。”
“噢,家庭教师还有女伴。”他摇摇头。“我不在乎你怎样对待她,随你高兴将她锁在衣柜里,只要别妨碍到我就好。”
琼安眯起眼睛。“锁在衣柜里?这是你的某种玩笑吗?我不认为它很好笑。”
“我不在乎你觉得好笑与否,伯爵夫人,我只要求你照顾我的儿子,将他拉出自闭的世界。除此之外,我认为我们最好尽可能避开彼此。”
“那会是我的荣幸。我想这意味着你希望我和费太太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餐──对了,那是在红和黑套房?”她附加道,故意刺激他。
“伯爵夫人,你可以随你高兴站在餐室的桌首用餐。我不认为我会经常待在家里,或是会注意到你在哪里吃饭或睡觉──我也不在乎。”
“很好,爵爷。”她站了起来。“换言之,我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去任何地方、在任何地方用餐或睡觉,只要我能够照顾好迈斯,并且避开你。是这样没错吧?”
她屏住气息,等待他的反应。她一辈子从不曾这么恶劣过,但她就是克制不住自己。
克里维侯爵在不到三秒内做出了反应。他大步走向她,高大的身形矗立在她面前,一脸的盛怒。
“你就像这些年来我所听到的传闻,”他轻蔑地道。“将我的儿子托付给你或许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除了──”
他突兀地打住,但琼安很清楚他要说的是什么──除了和莉莲结婚之外。他以为她不知道他究竟怎样对待自己的妻子?然而她保持缄默,无意危及刚建立的家庭教师立场。“如果你是这么想的,克里维爵爷,为什么你还要给我这个机会?为什么你要将你的孩子托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