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使在三个星期后的现在,每当迈斯有所进展时,琼安仍会激动万分,并且必须强自克制住。她已学到温和的赞许往往会收效宏伟,过度情绪化的反应则会使得迈斯退缩。
“画得太好了,小乖。”琼安审视着迈斯刚刚完成的画。“老天!”她惊呼出声, 蓦地有所发现。“小迈,这是你的小马?”她问,分辨出一团圆滚滚的棕色里似乎突出了四只脚,上方两个小小的尖锥则是耳朵。
他咧开个笑容,用力点头。“‘番瓜’,在马厩里。等着我。”
“你将‘番瓜’画得真好,我应该一眼就看出来的。”琼安道,高兴得想要跳起来欢呼。这是迈斯首度画出有生命的物体。“我们收拾好画笔和画具,整理一下,然后你可以去骑‘番瓜’。在你画画时,图比已经为它上好鞍了。”
迈斯立刻照做。他总是迫不及待赶到畜栏去骑“番瓜”。噢,她多么希望能够告诉契尔迈斯的进展──更好的是,他能够亲眼看到!
她闭上眼睛。契尔总是不断侵入她的思绪,甚至侵扰了她的梦境。为什么她就是无法控制住自己?过去唯一占据她心思的只有绘画,她从不曾对任何男人有兴趣。现在她唯一关心的男性是迈斯,但他偏偏又是契尔的儿子,结果是两者密不可分地纠缠在一起。
她收好画具及迈斯的画,强甩去圣诞夜的清晨契尔立在窗边、微笑望着她的情景。
当时的他不再令人望而生畏,黑发微乱,衬衫的领口敞开。稍后她才知道契尔递给她的手帕事实上是他的领巾──无怪乎它的气味格外醉人。还有他的笑容──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明亮的眼神,和嘴角迷人的笑纹。
她只曾看见他笑过几次,而最令她感动的是他看着迈斯和“帕卡”在一起时的神情。他的脸庞变得温柔无比,眸里盛满了渴望,揪紧了她的心──即使是在八个星期后回想起来的现在。
八个星期了,然而她仍无法停止想念他。问题在于,她不知道等他返家后,她该怎么做。她必须设法将他阻挡在心房外,收束像野马般脱缰的思绪,不去想契尔坚实的胸膛贴着她的背,他的手抚过她的上臂,以及他温暖的气息扰动着她的耳后……
她必须设法和他保持距离。
她别无选择──她对莉莲的忠诚是最重要的,个人的感觉无足轻重。但她多希望她的胸口不会如此疼痛,还有她的下腹不会悸动着令她无所适从的陌生渴望!
琼安气愤地拭去渗出眼角的泪水,打湿毛巾,擦去迈斯涂抹在桌上的水彩,衷心希望她也能同样轻易将契尔自心头拭去。
瞧见迈斯朝马厩跑来,图比漾开个大大的笑容。“你来了,好小子。记得‘番瓜’的甜点吧?”
迈斯点点头,摊开掌心里的白糖。“在这里。”
“过去那边的围栏吧,‘番瓜’一直在等着你。”
迈斯立刻拔腿跑去,“帕卡”紧跟而去,琼安和图比被抛在最后面。她告图比迈斯的画。
“他进步得很快,而且不只在绘画和说话方面。”图比道。“他对马匹很有一套,就像他父亲一样。”
“他每天有一半的时间和马匹玩在一起,”琼安道。“我衷心感激‘番瓜’对他的帮助──还有你,图比。你知道的,他崇拜你。”
“嗯,但他最好是崇拜自己的父亲。”
“当他的父亲很少在家时,那实在是不太容易。”琼安迟疑了一下。“图比……克里维爵爷一向都很少待在庄园吗?”
“不是的──直到他去参战。有三年之久,我们不曾见过他的身影,然后他一回来就结婚了。他的妻子不喜欢这里──比较偏好城市生活。话说回来,你是已故夫人的表姊,应该很了解她。”
“我知道她在这里待得不快乐,但我不知道那和卫克菲庄园有关联。我认为──坦白说,图比,我认为她和克里维爵爷并不是合适的一对。”
图比抓了抓面颊。“就像替马匹配对一样,夫人,你不能将一匹个性沉稳的马和一匹浮躁的马套在一起,它们绝对无法步调一致,甚至会弄翻马车。”
琼安笑了,图比什么事都能够扯到马。“我了解。莉莲的个性较活泼──然而克里维爵爷的脾气也不算温和。”
“抱歉,夫人,但爵爷的本性是很沉稳的。他是从战场回来后才改变的。”
“怎么会这样?”她问,缓下了脚步。
“我对战争的事知道不多,但爵爷的名字曾在战报上被提起。”他骄傲地点点头。
“司阍安克利告诉我的。爵爷是骑兵队队长,而他们对他的评价极高,特别是在他英勇的表现后。”
“他做了什么?”
“我并不是很清楚细节,我只知道重返家园后的爵爷变得不太一样了。我真的不是很明白,因为爵爷不肯对任何人谈。但在他最需要家园的宁静祥和时,他的妻子却只会给他惹麻烦。”
琼安停下脚步。“你是说我的表妹造成了克里维爵爷的不快乐?”
图比扯扯帽檐。“抱歉,夫人,但那是事实,正如爵爷或许在外表上看起来已经愈合了,但依我看来,他的内心还留着血淋淋的伤口。”
“他的腿受过伤,不是吗?”
图比点点头。“他们说他是个英雄──我真的深以他为做,夫人。他遇事从不退缩,勇于跃过每道篱笆──在不伤到马匹的前提下。据说他在西班牙救了许多人,韩伯伟先生也是其中之一。他曾告诉我爵爷冒着生命的危险救了他。”
琼安以手捂唇。她怎么会将契尔看错得如此离谱?如果图比说的属实,契尔绝不可能是莉莲信中说的自私、放荡的禽兽。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救人的人绝对不自私。她信任图比,而图比是从小看着契尔长大的,他对契尔的判断绝不会错。
如果事实是如此,那么只能说莉莲嫁给契尔是选错了对象。尽管她深爱着她的表妹,她很清楚莉莲从小被宠坏了。她无法安抚像契尔这样遭遇过可怕经历、内敛复杂的男人,也无怪乎她的婚姻极不幸福……
琼安感觉像心头卸下了千斤重担。她终于弄明白了契尔和莉莲不幸的婚姻的真正原因。
“谢谢你,亲爱的图比,”她轻吻了老人惊讶的面容。“谢谢你所告诉我的一切。”
他困窘地清了清喉咙。“很高兴能够有所帮助。噢,瞧小少爷,他正试图要翻过围篱。一不小心的话,他可能会跌断腿。”
琼安将迈斯都给忘了。她惊呼出声,奔向围栏,大吼着叫他不能爬篱笆。
一直到稍后,琼安才省及迈斯表现得就像正常的男孩一样。
契尔站在卫克菲庄园的门口,深深摄入乡下清新的空气。老天,回到家的感觉真好。他明白到他不只是想念卫克菲,还有迈斯和琼安。
他打算先骑个马,然后去育婴室找琼安,询问迈斯的近况。如果他要成为好父亲,他必须尽可能了解有关迈斯的一切,而这些琼安都可以告诉他。
想到琼安,他的胸口一阵紧窒。他可以清楚想见她的模样,她总是坚持将金发绾成髻,说这样才像个家庭教师,尽管他较偏好她长发披肩的模样。她或许也会穿着那套灰色的家庭教师服……
他纳闷她是否会高兴见到他,也或者她会像想要激怒他时,装出不悦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