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要看看那位大唐公主是否有这样的魅力才行,而她与克烈之间的事,更需要他亲眼来证实。倘若密报所言非虚,那么,他会好好地安排下一步行动的。
萨尔达微笑着,看着前方的沙尘愈升愈高,车队近了。
由于后援已到,李妍恢复公主装扮坐在銮车里,自那一夜后,她就没再和克烈交谈过任何一句话。因为他们两人都知道,这条路已几近尽头了,一旦接近国都,人多眼杂,万一露出了什么形迹让人看出不对,那么她与克烈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身为大唐公主,她不能做出任何有辱国体的事;而克烈身为回纥王子,更不能漠视她身份的与众不同。两人之间,连视线的交换也都失去了,只能将那份益发剧烈澎湃的欲望,埋藏在心里。
李妍坐在车中,髻上金钗随车晃动轻摇,她的双眼失神地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竖起了耳朵听着车外的蹄声。她知道,克烈就在车旁,而现在的他,在想些什么呢?是不是也同她一般,正想着她?
她没有掀起车帘,垂在膝前的手连根手指也没动,仅只是将头侧向窗沿,让两人的距离近些。她缓缓地闭上双眼,那模样看来,仿佛只是在小憩片刻。
伤已痊愈大半的裴颖看了李妍一眼,随即轻吐了口沉沉的气,撇开视线,望向车帘上的身影。马匹和銮车平行并进,李妍歪靠着车板壁,正倚在投映上车帘黑影的肩旁。
咫尺之距,却如天涯之遥……难怨人之多情自苦,徒叹天之无情……**
*车队进入会合营地栅门后,克烈翻身下马,迳自走向萨尔达,两人张臂互抱了一下,萨尔达朗笑着伸手搭着克烈的肩,问道:“怎么样?听说你受了点伤,还好吧?”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不碍事了,”克烈对萨尔达笑笑。“小伤而已,多谢大哥关心。”
“这一趟路真是辛苦你了,”萨尔达亲昵地搂搂克烈,“有没有查到偷袭的是哪一路的人马?”在和克烈一同走向公主銮车时,他问着克烈,想试探一下克烈到底猜到了多少。
“捉到的俘虏已经招供了,是铁勒的人。”
“什么?是他们!”萨尔达满脸惊讶之色,“我派去铁勒的探子怎么一点消息也没传回?哼!”他重重地一甩马鞭,“我要将那探子以军法从严治处!”但他随即又放缓了脸色看向克烈:“好在你没事,公主也没事,这真是我回纥之幸!”
克烈对着萨尔达微微一笑,心中虽然怀疑萨尔达是故意隐匿不报,但是,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形下,他也只能按捺住质问的冲动。他想,等回到国都时,那探子大概早被处死,死无对证了吧!
面对萨尔达这般热络亲密的表现,他只觉得一阵心寒,萨尔达泰然自若、爽朗若昔,他的同胞大哥竟能为野心做到这种地步……这时,他不禁暗暗希望那一切全是他的误判,他大哥并未不顾手足之情地意图暗杀他。
两人来到銮车前,萨尔达朗声说道:“回纥大王子萨尔达,恭请恒安公主移驾宿处。”
车帘缓缓掀开,掀帘子的是个面貌清秀的宫女,萨尔达心里不禁暗暗赞叹,南国人物果然大异于北地,小巧的脸蛋、纤秀的身材,满身尽是秀气,教人看了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只不知……大唐帝皇之女——恒安公主,又是何样人物?
裴颖先行下车,随行太监移过脚踏阶梯跪于车前,一只纤白玉手搭上裴颖的手,接着映入萨尔达眼里的,是漆黑云髻上的振翅金凤,金珠危颤,予人娇娜不胜之感;其下是一张纤细的脸靥,羽般长睫微垂,掩着黑白分明的凤眼,玉腮绯红,樱唇逗人,是个令人一眼就联想到初绽花蕾的少女。
萨尔达震慑于她的稚嫩,在这寒风呼号、尘沙蔽天的北地,若失了顶上金冠的重量,怕她亦随飘飞的衣袂如蝶般攀风而去?
李妍看了眼萨尔达,他的身形如同克烈一般高大,坚实的双肩必是由相同的凛寒淬练而成,眉眼之间跟克烈也极为相似,一样的俊目高鼻;但是,那双眼睛里欠缺澄澈,一望而知经过过多的谎言欺瞒加饰,矫饰的蔽翳削弱了那双眼的俊逸。
仅略瞥一眼,李妍将目光调向前方,以着符合公主身份的端庄仪态向前走去。萨尔达一旁领路,眼睛直在克烈和李妍两人之间游移,想确定他们之间是否具有暧昧。
但他们两人俱都目不斜视,如同陌路,萨尔达不由垂眸沉吟,这种事急不得,只能慢慢观察,到底卧底密探所传情报是否正确可靠?他在心中暗自盘算着,想着该要如何才能确定这份情报的真伪。
如果情报所言非真,那么他虽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接下来的几天路程里,他还是有机会暗算克烈,若一旦回到国都,要想做得干净利落就有些困难了。但如果情报正确,那么即使克烈能保全生命,却也永远与王位绝缘了。
萨尔达睁大了眼,盯视着克烈和李妍两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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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垂落四野,在披霜的草原上渲染着一层深郁的蓝,李妍自裴颖休息的营帐里走出,顿觉一阵寒风扑面,飞箭似的刮过她的脸颊。风中传来一阵歌声,是她前一阵子早就听熟的曲调。
……赐我如同金星般明亮晶莹的泪滴,助我编织一顶满溢爱情的穹庐,在辽阔无垠的草原上搭起,那儿百花盛开,像锦绣的地毯铺开,如天堂般的住所,今后将不再有严寒……婉转的歌声在宫女所宿的营帐区里响起,由那不甚标准的发音可以判断这是大唐宫女所唱。这同行的一路上,有些较灵敏的宫女已学会了些回纥语,而李妍也在呼延泰的协助下略略懂了点歌词的内容。
今后将不再有严寒……世上真有这样的地方?李妍想着。
其实,她相信世上真有这样的地方,对她而言,克烈的胸膛就是那样一个天堂……只可惜,她除了回纥可汗的身边,哪里也去不了。
“唉!”压抑不住地,她叹了口气。
“公主,怎么了?为何叹气?”一个声音突地响自她的身后,李妍惊悸地转头一看,是萨尔达。
李妍深吸了口气,力图镇静,深怕被萨尔达看出她的心事。她只是淡淡地对萨尔达点头招呼,说:“没事,只是有点累了而已。”
“那就由在下为公主领路,送您回营帐内休息吧。”萨尔达弯身行礼,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妍对他略点了个头,随即和他并肩而行。
断续歌声随风,飘过两人耳边。
“这歌声悠扬动听,想必是随行乐伎所唱。”萨尔达微笑着望向李妍,心中拚命转着念头,思索着该如何刺探她。听见这歌,李妍只觉得胸口有股说不出的躁闷,而萨尔达眼中闪动的眸光透露心怀叵测的意味,仿佛要看穿她整个人,直教她背脊不由一阵发寒。她的心事绝不能被窥知,无论在何处,她的爱恋都是不被允许的,一旦暴露出来,那她和克烈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上官宿月,”李妍唤了声跟随在她身后的上官宿月,上官宿月躬身称是。“去查查是谁在唱歌,拉下去杖斥二十,今后随行侍仆一概严禁歌唱嘻笑。”
上官宿月随即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