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公主,何必如此?我北方牧民一向喜爱歌舞,常用歌舞来表达心情,更何况唱歌不是什么坏事,本王斗胆想为之求情,还请公主……”
“我大唐乃堂堂上国,礼教严谨,不是你们这未经文明教化的北方异族可比,”萨尔达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妍给打断。不知怎的,李妍对萨尔达就是没好感,故此只好在脸上装饰着不近人情的冰冷,好让萨尔达主动离她远些。“我的下属自依我的规矩行事,不劳大王子您过问。”
“呵呵……”萨尔达干笑了两声,“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不过……”他看着李妍,向她逼近一步,对她造成些微的压迫感。“你们中原有句俗话:‘嫁鸡随鸡’,公主即将嫁给我父汗,为我回纥可敦,这一来公主也是回纥人了,自然该遵循我回纥习俗行事。”
“就算如此,但我仍身为大唐公主,不能失我大唐威仪。”
“俗话说:‘入乡随俗’,恐怕由不得公主了,”萨尔达诡密地笑了笑。“想必公主还不知道我回纥有‘蒸母婚’的习俗吧?”
“那是什么?”李妍看着萨尔达莫测的笑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怯意,她实在不想再继续跟他对话下去,便连忙转移话题:“算了,我不想知道。反正我此来也有个目的,就是要让你们这些不明礼俗的异族接受我大唐文明的洗礼,多学些文明人的行事;若是有不合礼法的习俗,我没有遵循的必要,反而有改变的责任。”
“看来公主真是胸怀大志啊!”萨尔达以略带嘲笑的口吻说着,心里对李妍的言语相当不满。她的话里充满了自尊自大的意味,口口声声暗指他们是不文明的蛮族,因此语气也不自觉地强硬起来:“虽然我国可敦有相当大的权力,可以干预兵马政事,但是……一旦可汗换人,公主就不再是可敦,也就没那么大的权力了,公主要想改变我国长久以来的风俗习惯,只怕是不可能的事。”
“你好大的胆子!”李妍一心想将萨尔达驱离身边,因此抓住了他的话头借题发挥:“你父汗还健在,你就妄言他的身后事,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她一甩衣袖,大声地斥责着萨尔达。“我不跟你这种人说话,给我退下!”
“自古人生谁无死?我父汗也清楚这一点,而我国中大臣也与我父汗讨论继承人之事,难道他们这种关心国家的举动也是大逆不道!”
李妍被萨尔达这番话堵住了嘴,回答不出,只好紧抿着唇不发一言。萨尔达看李妍略带怒气的脸色,心想可不能在此时惹李妍生气,若是他无法接近李妍,就没办法探知出她和克烈之间感情的真假了。
于是他对李妍赔罪地笑了笑,说:“对不住,本王的语气不佳,还望公主宽宏大量,原宥一次。”
“好吧!我原谅你。”因为他这样道歉,李妍也不得不装出笑容原谅他。
“多谢公主。”萨尔达对李妍行了个礼。“我想公主定会是个称职的可敦,我回纥和大唐相比,的确有些习俗不够文明,而公主想改善的一番心意也令本王十分感动,公主爱民如子,实是我回纥之幸。”
“你的态度倒转变得很快,刚才不是还暗示我,我没办法作威作福太久吗?哼,你该不是怕我对你父汗说些什么不利于你的话,阻挠了你继承可讦之位吧?”
“公主说这是哪里话?可汗之位我可是连想都不敢想。论文韬武略,我是万万及不上克烈的,我想,将来这可汗之位定会传给他,至于我,当个叶护我也就满足了。”
听到萨尔达将话题转到克烈身上,李妍的心顿时揪紧,只不过是听到他的名字,就教她的心震颤不由自主……她戒备地看着萨尔达,心里拚命地告诫自己,绝对不能露出异样的神色,让萨尔达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但是,她微耸和挺直的肩背却让萨尔达发现了她的戒备。
一提到克烈,李妍的反应就明显地不同起来。萨尔达心中有数,便很快地调开自己的视线,装作未曾察觉到她戒备的样子,用着轻松的语气说:“这一路之上,如果公主和克烈相处得不错,也许公主的雄心壮志仍是有达成的一天。”
“什么意思?”李妍飞快地瞥了萨尔达一眼,眼神中带着凛然的戒意。
“这就和我刚才所说的‘蒸母婚’的习俗有关了。”萨尔达假意望着远处,却用眼角偷观李妍的表情。“我国有个习俗,因为被娶妇女为族中财产的一部分,因此为了避免财产外流,所以衍生出收继婚的习俗,也就是说,新任可汗必须娶前任可汗的妻子为妻,当然,生母除外。”
李妍闻言当场如遭雷击,半晌做不得声。
娶自己名义上的母亲为妻?天!这在中原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想不到在北国却是理所当然的习俗!那么,如果有朝一日克烈当上回纥可汗,那她……一想到这一点,她的脸不由飞红,而她的表情,也就这么落入萨尔达窥视的眼底。
“这……”李妍全身颤抖不已,“太荒唐了!”紧接着惊讶之后向她扑来的是另一种可怕的念头,因为这习俗也表示着,如果继位的人不是克烈,那么,她将成为第二个,甚至第三个男人的妻子,这是她所无法忍受的情况。她所爱的人只有克烈,说什么都不愿意让除他之外的男人拥有自己。
倘若最后步入她最不愿意面临的景况时,她将在许多男人的手上轮转……那么这样的她,和妓女有何差别?自小所受的教育让她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毕竟她是尊贵的公主,妓女在她眼中是绝对低贱的一种存在,即使今天她不是公主,深受中原礼教教化出来的她也无法忍受。
“太可怕了……”李妍颤抖的双手掩住自己的唇,“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你……”看着萨尔达精明锐利的双眼,她不相信这个男人没有争位的野心,那么,今天他跟她说这些话到底有什么用意?他在想些什么?
“公主,这是我国一直以来的习俗,我先告诉你,是希望你心理有所准备。”看着李妍的表情,萨尔达在心中窃笑着,“我记得我曾在书上读过,当年隋王朝义成公主嫁入突厥,先为启民可汗之妻,后又嫁给其子始毕可汗,始毕死后,又嫁其弟处罗可汗……”他像背书似的说着,目的是不想让李妍发现他刺探的企图,因为陷于恐慌之中的人是无法维持清明理智来思考的。
“不要说了!”李妍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再说了!”她紧闭住自己的双眼,仿佛不看不听,这种可怕的事就不会发生在她身上似的。她才十六岁,而当今回纥颉密可汗已经五十多岁了,她会有着怎样的未来?她自己完全无法预料,她只想跟克烈在一起,只想成为他一个人的妻子,只能容许他一个人碰触自已……但,命运会听到她的乞求吗?她绝望地认为不会。
“公主,你既然嫁入我回纥,就该……”
“住口!不要再说了!”李妍失控地大吼出声,转身拔腿就跑。被恐惧所驱赶着的她不辨方向地奔跑着,她也不知自己的双脚将带她到何处,只知道自己的心渴望一个能令她不再恐惧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