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又停在站上.几个人下去,几个人上来,她也没有在意。有人喜欢眼睁睁地盯着上落的乘客,那神情落在别人眼里是很可笑的一件事。
巴士继续向前驶,再过几个站就是教堂了,她拉平了毛衣,有只手拍到她肩上。
“嗨!”那人招呼着。
※ ※ ※
她回头望望,整张脸都红起来,是文仲,这也算是冤家路窄吗?
“嗨!”她低下头,无话可说。
“今天没有迟到!”他靠近她,捡上有丝笑意。
“有时塞车,有时红灯多!”她不置可否地解释。她心中有丝异样震动,他原来知道她常迟到?
她不问。
“迟到总是有很多理由的!”他的笑意更浓了。
“或者——我会转去另一间离家较近的教堂!”她吸一口气,慢慢说。.“你会吗?”他反问得好可恶。
“会!”她便自己的声音很肯定。
“嗯!那将是诗班的一项损失,”他摇摇头,认真起来,“你的低音唱得不错!”
她不出声,损失吗?他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
“你很沉默!”他又说,他也是沉默的人,怎幺今夜的话特别多。
“不能人人都像叶爱琳一样活耀!”她说。立刻,她知道说错了,收不回来。
“叶爱琳?”他眉梢一扬,眼中光芒闪一闪。
“它是全诗班里最好的女高音!”她只好掩饰地说。
“声音不错,嫌夸张!”他没有什幺特别表情。“诗班是合唱,讲究共鸣、和谐!”
“你学音乐?”她忍不住问。
“你猜呢?”他不答。
“猜不着!”她眼观鼻,鼻观心的。
他皱起眉心,这个读大学的小女孩脾气很硬,又好固执,很不妥协的味道。
“我猜你学文学!”他说。
教堂到了,巴士停下来,她轻巧地跳下去,他跟在背后,他们好象约好了一起来似的。
“错了,我学数学!”她不看他。
她外表装得冷漠、不妥协,眼睛却装不来.她怕泄露了自己秘密。
“数学?”他十分意外,好奇心也更重了。
“纯理论.乱抽象的东西!”她笑一笑,越出一排编贝般细小的可爱的牙齿。说:
“学数学,是一种征服!”“你很有本事!”他们一起走进教堂。
叶爱琳已经等在那儿,他不再理会咏梅,快步走上前,又是招呼又是笑,好亲热。
咏梅故意放慢了脚步,刚才的好心情消失了,见到叶爱琳,她心中就涌起又酸又凉,比妒忌更难受的感觉了。
她默默地拿一本诗歌本,一声不响地坐在最后一排,她要离他们——文仲和叶爱琳,远远的。
诗班的人来得差不多,有一个男孩子开始派发一张油印的纸张,上面印好了今晚要练的歌,文仲站在前面,弹钢琴的陈夫人也坐好了。
他们开始练习,是一首黑人的骚灵歌曲,很哀怨的。黑人的音乐总有一股被抑压看要爆发的情绪,很感人,咏梅对这种音乐有偏爱,她唱得很起劲。
唱完这一首,文仲若有所思地停下来。
他看看咏梅,像要解决什幺困惑的问题似的。
“嗨,你!”他指若咏梅,这才发现从来没问过它的名字,呆怔了一会儿,才说:
“换到前面来坐,坐在叶爱琳旁边,这样合音会更和谐一点!”咏梅坐在那儿出不了声。
换到前面叶爱琳的旁边?那不是“宝座”?不是可以和文仲面对面地站看?这——
不是做梦?
“换到前面来,好吗?”文仲再说。
咏梅不得不站起来往前走,她觉得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比迟到更难堪。
叶爱琳向旁边移动一下,让出一个位置给她,而且展开一个砍迎的友善微笑。
咏梅不得不勉强牵动唇角,她笑得一点也不好,天!她把叶爱琳当成情敌了!
“现在练习第二首歌,”文仲说:“试试看换了座位的合音效果是否好些!”陈夫人开始弹钢琴,文仲的指挥棒抬起来,吸引了所有的视线,他们又开始练习。
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或者真是叶爱琳的声音太夸张,咏梅免得自己唱得好糟,简直不能成声。
她很不开心,虽然唱诗是为赞美神,她却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看。
她不知道文仲会怎怎幺说!
练习结东,文仲放下指挥棒,看看叶爱琳又看看咏梅|他终于是注意咏梅了。
“很好,”他似乎真满意。“很好!”其它人都站起来离开,咏梅觉得没有留下的必要,文仲和叶爱琳必是双双对对而去,她不想她很快地往外走,她便自己完全不看文仲,看什幺呢?免得眼冤!
她站在巴士站上。
运气真差,等了十分钟都没有一班巴士,怎幺回事?故意跟她作对?
文仲从教堂那边走过来,单独一个人。
“还没有巴士?”他站在她旁边。
她摇摇头,她记得上次他是走路回去的。
“叶爱琳呢?”她忍不住问。
“先走了!”他答得好平淡。
“你们总是一起走的!”她又说。
“是的,我们住得不远,我送她回去!”他仍是淡淡的。
“今晚不迭?”她真像个多管闲事的阿婆了。
“她有点事!”他看看马路的那一端,“巴士来了!”“再见!”她把脸转开。
“再见?”他几乎在抗议。“你不许我也坐这辆巴士?”“你从来不坐巴士的!”
她心中暗喜,他当它是个朋友般了,是吗?
“你是怎幺知道的?”他反问,跟在她背后跳上去。
“你总是跟叶爱琳一起,她不是坐巴士的人!”她说。
“错了,你看错了她!”他摇摇头。
“我自然没有你那幺了解她!”她说得有点酸溜溜的。
“了解?”他呆了半晌。“你的小脑袋里装了些什幺?”“不小了,我是大学生!”
她说。
“只有小女孩才喜欢装大人!”他说。
“我自然不及叶爱琳那幺大人!”她笑了。
“为什幺总说叶爱琳?”他有丝困惑。
“她是你的朋友,不是吗?”她提高了声音。
过了他来时上车的那一站,他没有下车。
“你不是我的朋友吗?”他反问。
“不同,”她固执地摇摇头。“完全不同!”“你把朋友的界限分得太狭小,”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只能告诉你,你想错了!”
“错不了,我相信自己!”她昂起头,顽固的小家伙。
“王咏梅,太倔强的人会吃亏!”他说。
“你——|”她心中一窒,他知道了她的名字?他刚才还不知道的,谁告诉他?
“你是王咏梅,对吗?”他笑得有一丝隐约的稚气。“我刚才查诗班名单的!”
“知道我名字又怎样?”她心中好舒畅。
“至少,我们可以算是朋友了!”他说得很有诚意。
“不是朋友,”她反应迅速地摇头。“叶爱琳才是!”
他想一想,笑了,是笑她的稚气。“我读大一时比你成熟得多!”他说。
“不必讨论这个问题!”她无端端地不开心起来。
每一次想起叶爱琳,她的心就不能平衡。
他望着她,望了好一阵子。
“从来没见过比你更奇怪的女孩!”他说。
“当然,我又平凡又蠢,哪能和你这种满身才气、灵气、傲气的诗班指挥比?”她涨红了脸说。“对马”她误合了他的意思,她以为怕在讽刺。“但是,即使我奇怪,我也有可以奇怪的自由,明?
他眼中光芒连闪,她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嗨!我得罪了你吗?要这样?刺我?”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