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买。”
“不用买,买的没有价值,我自己会编。明天你买些青竹皮来,要买最好的。又软又勒才是最好的!”
“你身体不好,不要用神,等你感冒好了才编。”
“谁知道哪一天才好?我不能等!”
彩虹别过脸:“你很快会好的!”
“我明天就要,答应我!”
“好吧!我明天买来。”
彩虹陪乐宾吃过晚餐后,乐宾一定要彩虹坐他家的汽车回家,他常担心彩虹睡眠不足。
蔡一平送彩虹出去。
彩虹走到门口,乐宾把她叫住:“明天别忘了买青竹皮来,否则来不及了。”
彩虹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
以后彩虹每天来看他一下又一下的编织,动作很慢,但很用心。
他的热一直没有退,他的眼睛一天比一天深陷。
以前彩虹来,他一定和彩虹说个不停,现在他很少说话,说话的声音也很低,他只是常向彩虹笑笑。
他胃口很差,不想吃固体食物,彩虹一口一口的喂他吃粥。蔡太太说,乐宾通常不肯吃早餐和午餐,吃粥为了彩虹。
他一天比一天瘦,那张俊脸像被削了两刀,一天一天,慢慢的削。
他的嘴唇开始干燥、爆裂。
他每天编织时间越来越少,最初编织两小时就要停手,歇息着。
如今,大概半个钟头,手还握紧竹皮,人已入梦。
彩虹坐在床边,替他捡头发、抹汗,盖被……
看见他精神一天比一天差,彩虹常偷偷哭泣。
这天彩虹侍候了乐宾吃过晚餐,背著书包,精疲力竭地回到陆家。
意外地,邱立德坐在她的房中等她。
“听说蔡乐宾进了医院!”
彩虹无力地扔下书包点了点头。
“很严重吗?”立德关心地问:“妈妈说他患了血癌!”
“不是!”彩虹摇了一下头,用橡皮圈把头发束起,她拿了一件睡袍:“乐宾只不过患感冒。”
“他连续十天没有退烧,感冒早就应该好了!”
“他身体是比较弱些,但是,他一定会好!”
“明天我陪你去探望他好吗?”立德看见彩虹一下子瘦了,还有黑眼圈,很担心她。
“好!我代表乐宾谢谢你,晚安!我要洗澡睡觉,失陪了!”
“我明天去接你放学!”
彩虹正在上生物课,抄笔记抄到手软。
突然看见级主任Miss洛在课室门轻敲两下,Miss卡灵顿走过去,谈谈,然后把彩虹叫出去。
Miss洛对她说:“你家里有事,车子在外面等你,你收拾好书本可以离去。”
“Miss洛,是什幺事?”
“你家司机没说清楚,只是说,如果你不立刻赶去医院,那幺……”
“乐宾……”彩虹没命的向前奔。
“彩虹,你的书包……”
上了汽车,彩虹气喘喘地问:“乐宾怎样了?”
“太太没让我进去,她只是哭着叫我马上来学校接你,上午就说少爷病情恶化,我怕……”
彩虹的心仿佛要由里面跳出来,其实,她早就应该知道有今天,但是,她仍然不能接受。
“乐宾有没有晕?”
“没听说过,先生、太太都不想说话。”
“上次乐宾晕倒都没有事,这一次相信不会比上一次严重,急救后会好的,请开快点。”
彩虹好心急,巴不得飞去看乐宾。
到医院想坐升降机,等不及,跑楼梯,一口气上四层,然后跑信道,好长好长的信道,好象永远跑不完。
终于到乐宾的病房,门开着,听见哭声,彩虹的心突然停止了一下——乐宾死了。
蔡一平出来,握着她的臂:“快去看乐宾!”
“啊!”冲进去,听见乐宾迷迷糊糊地叫:“彩虹,彩虹……”
“孩子,彩虹已经来了!”
乐宾转过脸来,那张英俊的脸像什幺?面色灰白,双颊的肉都削光了,双唇溃烂,眼睛围个黑圈,他看见彩虹,好满足地笑笑,“你来了!”
“乐宾!”彩虹伏在他的胸前痛哭。
“别这样,彩虹公主从来不哭的,啊!”他的声音又沙又哑又沉。
彩虹连句安慰话也不会说,她不知道怎样处理,怎样应付这种场面。
“蜻蜒,我终于编织好了,留着它,这是我最后的心血,最后的气力,每一小片青竹皮,都有我的爱意,彩虹,我爱你……”
彩虹就只会哭。
“蜻蜒,爸爸,我的蜻蜒呢?”他伸手摸索。
“在枕边,孩子。”蔡一平把蜻蜒交给乐宾。
乐宾把蜻蜒放进彩虹掌中:“这是最后的纪念品!”
“谢……”彩虹泣不成声。
“快让我看看你,迟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乐宾捧起她的脸,蔡太太奇怪儿子为什幺突然那幺有劲,彩虹未来时,他动也不动,“彩虹,你好漂亮,你永远是我的公主,不要哭,我会心痛,从今之后,把我忘记了,我只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片云,一下子就消散无踪。好好念书,功课不懂问立德……要继续……做数学王……答应……”
彩虹不断的点头,如果现在乐宾叫她死,她也会由露台跳下去。
“孩子,你休息一下!”蔡太太的声音也沙哑了:“不要说那幺多话!”
“彩虹,这是我最后一个要求。”他脸上掠过一阵红:“你可不可以吻吻我的……唇。”
这可难了,彩虹从来未被男孩子吻过,她也没有吻过男孩子,吻吻额和脸是有的,但唇……而且,乐宾的父母都在,怎幺可以?
“求……你!”
有人轻轻拍她的背,她在看着乐宾,他正在渴望而焦急地等待她,于是她一咬牙,把唇吻在他的唇上。
乐宾想举起手拥抱她,手举到半空,突然跌下来。
“乐宾!”蔡太太凄厉的尖叫声。
“孩子!”蔡一平抽噎着呼叫。
彩虹如梦初醒,她看着乐宾,他闭上眼睛,嘴角露着笑意,头一侧,脸贴在枕上。
“乐宾,你醒一醒,告诉我,我吻得好不好?”彩虹轻轻摇他。
“乐宾已经死了!”
“不!你不能走,我都答应了,我都做了,你怎能不声不响的离去。”彩虹拼命地摇他:“我不要!不要!你回来,乐……宾……”
彩虹张开眼睛,看见焦急的爸爸,泪珠满面的妈妈,神情凄然的邱妈妈,眉头连在一起的邱立德。
视线移过去,看见床头台上的那支青竹皮蜻蜒。
她马上翻开被下来,有一阵飘然。
“你要什幺?宝贝。”陆爸爸和陆妈妈连忙上前扶她。
“乐宾!”
“乐宾已经死了!”
“我去看他下葬,我要参加乐宾的丧礼。”
“乐宾已经下葬了!”
“我去拜他的坟,邱妈妈,替我买十打玫瑰花,乐宾喜欢玫瑰香味的,我要他整个坟墓都有玫瑰香。”
“乐宾的坟还没有做好,碑也未竖,只有一堆黄土,我们每个人都去参加过葬礼。”
“一堆黄土?不行,乐宾喜欢干净,他不喜欢泥土,不行,我要找蔡叔叔。”
“孩子,静一下,人死了,都要埋进泥土!”
三个人又劝又哄,把她按回床上。
“乐宾,人人都欺负你!”彩虹哀哀地哭。
“彩虹,你四天四夜都没有吃过东西了。”邱妈妈的声音柔如春风:“我熬了燕窝粥,吃一碗好不好?”
“我不想吃。”
“唉,孩子!”陆妈妈的眼泪又涌出来:“你不吃东西,哪儿有气力,你会饿坏的。”
邱立德走进来,蹲在床边,很诚恳地说:“彩虹,乐宾死了,是事实,但是,你还要生存下去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