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车应该快到了,吃些早点吧,水仙!”意霞端着早餐,不知于何时立在她身后。
水仙自窗边转身,强迫自己微笑道:“不了,我吃不下!”
“填填肚皮总是好的,大姊!今天将会是忙碌且教人疲惫不堪的一天。”百合以过来人的姿态劝着。
“我知道!”水仙不安的微笑,“但我真的没胃口。”就像对这场婚姻一样!她无奈想着。然后转身面向玫瑰,像急于扯开她对这桩婚姻的观点一样的,拉开众人关注在她没吃早餐的焦点上。她问玫瑰:“小妹,我看起来还好吗?”
“哦!大姊,你今天美极了!”玫瑰的典型个性,她冲过来拥抱水仙,顺便弄乱了她礼服胸口那圈漂亮的缎饰水仙花。
时间到了!她趁众人正忙着帮她平整那些花饰时,看向正声声催着的钟声,这同时,几辆看来大而豪华的礼车,也到达了她租来的这间小套房的楼下!
按惯例,车子可能是由亲朋好友处借来的,反正它是由庄颐提供,但庄颐虽提供了车子,可没提供他自己。他又一次破坏礼俗,没有亲自来迎娶新娘。她手中这束以许多海芋和喇叭水仙搭配而成的美丽捧花,是由礼车司机送达她手中的。
她是不能怪罪庄颐的,或许当个轻忽怠慢了新娘的新郎,并非他的意愿,一切只因为他有双行动不便的双腿。
这样的自我提醒,并没能比较安慰水仙的心,反而让她陷入了强烈的沮丧中。然而,她连沮丧的时间都不多,不知何时,小小的套房内又挤进来了她的两个妹婿──骆哲风和白云峰,当然,还有她那被云峰宝贝住在怀里的小侄女琤琤。
他们一进门就各自亲爱的搂了搂自己老婆的腰枝,看得意霞一脸欣羡,水仙心里则是五味杂陈。
云峰流露他那一贯“有女万事足”的满足笑容,逗着小女儿说:“琤琤,想不想亲亲漂亮大阿姨呀!”
“亲亲?不,琤琤不亲亲阿姨,有碴碴!”
仍在牙牙学语阶段的琤琤猛摇着头,摆出一副敬谢不敏的表情,她那可爱的小大人模样,逗得水仙忍俊不住地露出这几天来最真心的笑容。
“‘有碴碴’是哪一国的语言啊?琤琤?”百合忍着笑和琤琤大眼瞪小眼的问。
玫瑰也笑了,她边“翻译”边抱怨:“还不都是云峰,老爱用隔夜的胡碴蒙λ牧臣眨λ衷谑锹剧呵住簧洌 ?
“哇塞!那么小就闻‘亲’色变,那长大了岂不要六‘亲’不认!”意霞夸张的吐吐舌头。
“才不呢!琤琤最疼大阿姨了,对不对?让阿姨抱抱亲亲,阿姨这就送琤琤一个大红包。”水仙由挽在手肘的粉色珠珠提包里抽出一个红包,在琤琤眼前晃了晃。
“哇塞!贿赂耶!”意霞热闹地大呼小叫。
琤琤歪歪头看了红包半晌,一脸灵精的思索,数秒后,她张开短短胖胖的双臂,直扑往水仙,口齿不清的说:“大姨包包抱抱,琤琤要亲亲包包。”
“我的天哪,这又是哪一国的‘绕口令’啊?”百合怜爱的拧了琤琤的小鼻头。“还有,你这小桂头可真现实,谁教你的,这么小就见钱眼开?”
“当然是她老爸(老妈)调教有方喽!”玫瑰和云峰两夫妻异口同声的推诿,逗笑了小套房里的所有大人。
“真不愧是恩爱夫妻,连找藉口都这么有默契!”一直微笑着静立一旁的哲风,终于施施然的开口了,在嘲笑过玫瑰和云峰之后(他现在可是全无恶意了,因为他由百合那里学会了“爱情”的存在与否,绝对是事实胜于雄辩的),他提醒着:“该上礼车了,大姊!”
哲风干净磁性的催促声令水仙愣了一下,那令她想到另一个声音类似的男人──庄颐。
或许哲风和庄颐的声音也没有想像中的类似,相像的地方恰巧就在那股嘲讽的语调。可能因为水仙比哲风还年轻,而在“论辈不论岁”的传统下,每当哲风叫她大姊时,水仙总神经过敏的感觉他腔调中浓重的嘲弄,但水仙可不否认她是愈来愈欣赏这个风度翩翩的妹婿了,他的才气纵横令人激赏,而他浪子回头后,和二妹百合之间的情笃更令人欣羡!
至于另一个妹夫白云峰和小妹玫瑰婚姻的美满程度,更是教人明白了“只羡鸳鸯不羡仙”这句话的含意了!
妹妹们的婚姻,就眼前看来实在美满的超乎预期,可是在获得美满之前,她们岂不也曾经历了许多的挣扎和大起大落,但最终,她们还是获得了她们的幸福!
然而她真能期望什么吗?例如,和庄颐成为三妹中的另一对神仙眷属?这样的期望是连她自己一思及就沉重到想哭的。她对庄琛或许谈不上深爱,但至少她欣赏、喜欢他;和庄颐,却是连欣赏都谈不上的陌生人,还能谈什么期望?
或许她是该庆幸的,至少这桩可笑的婚姻,是形成在一些有利于她的条件下,等庄琛觅得庄颐中意的弟媳妇时,也就是她解脱之日的到来。
这样的想法,让她踏出告别她单身套房的第一个举步,不再那么艰难。
很快的,她被姊妹们簇拥上了礼车,在飞驰而过的街景中,她理智的沉淀上涌的泪水,努力的放松紧绷的神经。
终于,教堂到了,婚礼的一刻也到来。
姊妹们扶着她下礼车,走上教堂台阶。她只掠了这间有着斜角屋顶、着乳白胶漆净洁教堂一眼,就看见等在教堂入口处的父亲──黎昆。
他穿着一身她从没看过的溁疑穹袂橄缘盟嗄卵现败K牧撑颖两簦夹撬揪筒幌肮哐矍暗娜挝瘢愿怂桓鑫萝肮睦男θ荨?
在门厅处,一对穿着可爱小礼服的花童,拉起了她礼服悬垂的衣裙,钢琴开始弹奏起结婚进行曲。突然间,她发觉自己已被父亲轻轻挽起,开始走上铺着红毯的通道。红毯另一端,牧师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隐讳男子正等在礼坛处。
每踏出一步,她都有转身逃走的冲动,坐在观礼席的群众景象,一排排的在她沉重的步履中馍糊的掠过,她感觉自己的茫然愈来愈严重。
然而未来的日子里,或许只有两件事是值得她记忆的:那是浮漾在教堂里淡淡的水仙花香,以及她和庄颐视线终于隔着头纱相遇时,怹俊逸脸上的表情。
她永远不可能忘掉那个表情。闪耀在他眼里的情感是矛盾的。
得意?或许是的,但除此之外另有其他,某种她无以名之的情绪在啃啮他的得意,削弱了他复仇之剑的锋芒。或许是一丝丝他对她所做所为的罪恶感?也或许是他突然的怀疑起,这桩婚约不会像谈妥的那么容易?她无法参透他的思维,只知道他已肯定不再回头的,要在法律及教堂之前确立他们的婚姻。
父亲将她带到礼坛处交给庄颐,之后坐回观礼席。
水仙终于注意到坐在轮椅上的庄颐,穿着一套藏青色的西式礼服,他水丝的领带和雪白耀眼的衬衫,衬托出他光亮的黑发。这身装束也使得他高出于轮椅背许多的肩膀显得份外宽阔,他藏在藏青色裤管下的腿,也因为少了一条覆盖的毯子,而在轮椅上毕露出了线条修长完整的腿型。他脸部的表情依旧苍白嘲弄,眸里的犀利则逼令人不得不垂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