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着气,她一想起阿娘的惨死,泪水就不听话地夺眶而出:她一直认为阿娘总是以族务为优先,女儿并不重要,但直到今天,看着阿娘保护她到最后一刻,她才了解阿娘到底有多爱她。
她哭了一会儿,想起了那个包袱,便从肩上取下打开,发现里面有封信,还有几个小布包,于是她决定先看信。
读完了信,她的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泛滥,因为信里每一句都是阿娘的叮咛。阿娘不放心她没看过外边的世界,在信上仔细教她如何使用银子,还嘱咐她尽量装得像个汉人,更提醒她要小心安全、保重身体……里面写满了为人母的挂心及不舍。
刁月菱哭得肝肠寸断,但她拚命克制着激动的心情,因为她知道阿娘不会喜欢她这么悲伤的,她得坚强一点,才能让阿娘放心。
于是她开始看那些小布包,第一个里面装着阿娘为她准备的防身毒粉、第二个则装着许多碎银块,而最后一个布包,则包着阿娘随身佩戴的玉佩。
看着玉佩,刁月菱再也无法强装坚强,她放声痛哭,将头埋进了双膝之中,漫溢的泪水流满她的双颊,却带不走她心魂俱碎的痛楚。
她的哽咽声就像对上天的控诉,不平老天带走她心爱的母亲,声声啜泣混合着隆隆的水声,回荡在空旷辽阔的江河畔。
第七章
月正当空,一道白影跃入应天城西“普济寺”的围墙,如轻风一般卷进了正中央的大殿;只见殿内盘坐着几名正在念经的僧侣,他们并未发觉有人闯了进来。
大殿正中是一座两层楼高的威严巨佛,黑影就立在佛像的左肩上,他傲视着底下的人,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会被发现。
伸出手,他朝佛像的左眼挖去,佛眼就如同容器的盖子,被拨了开来。
他往里头一看,脸上露出喜色,“好极了,终于给我回来了!”手指一勾,一个蜡丸滚了出来。
他接住蜡丸,将佛眼回复后,随即从佛肩上直直跃下。
足尖一点,他无声无息地飘落地面,接着便如一抹鸿影穿过了盘坐的僧侣们,像鬼魅般地消失了。
僧侣们觉得一阵轻风吹过,张开眼,只见摇晃的烛火在殿中熠熠舞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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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蜡丸中的字条后,尉迟靖火速地往城郊的秦淮河畔赶去,聂无方这次整整慢了一个月才回应天,害得他天天去“普济寺”等消息,佛眼都快被他挖烂了!若真如此,他们只好另找一个传递消息的地方。
虽然夜色暗沉,但他一到河畔,便轻易地从风中感受到聂无方身上散放出的冷冽杀气。他俩是一辈子的竞争敌手,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聂无方猎豹般的气息。
他在一片乱岩堆俊找到了聂无方,但他立刻便感觉到不对劲:只见聂无方靠坐在地,垂下的脸看不出表情,这么没精神,莫非是过于疲累或受伤了吗?但以聂无方狂傲的性格,就算快断气了也会坚持昂然挺立的。
而且最怪的是,聂无方的身上传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你来得……太慢了。”聂无方微哼着。他可是费尽了最后的力气才将讯息留在“普济寺”,怎想到尉迟靖这么久才来。
“老聂,你在搞什么鬼?”尉迟靖屈下身,推了聂无方一把。
但他的手才碰到聂无方的黑衣,便惊骇地缩了回来,定睛一看,手掌上沾满了血。
“又来了……”聂无方一声低语,听得出他十分衰弱。
“什么又来了?你说清楚一点,还有这些血到底是怎么回事?”尉迟靖一把扳过聂无方的肩膀,月光之下,只见他的脸色发黑,样貌十分吓人。
“从刚开始的每十天,到……现在的每三天,我的身体,就会莫名其妙的大出血,今晚也是。”聂无方蹙紧眉头,似乎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尉迟靖朗眉一挑,“莫名其妙的出血?怎么可能!如果没有伤口,血从哪里流出来?”他边说,边撩起聂无方的袖子。
只见聂无方的手臂上沾满了鲜血,一滴滴源源不绝地滴落地面,更恐怖的是若将血抹了去,粒粒血珠马上又从毛孔渗了出来……
“这是西藏喇嘛的妖法吗?”尉迟靖沉下了脸,潇洒自若的神态被凝重所取代。
“不,我想我是中毒了。”聂无方眯起眼,眸光锐利的可以砍死人。
两个月来,出血的怪病在他回应天的路上发作了无数次,他猜也猜得到一定是那妖婆又对他偷偷下毒,想置他于死。
如果到最后他没死成,独龙族就等着倒楣好了,本来他是绝不愿再回那个偏僻地方去的,但现在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将那里夷为平地。
“中毒吗?那不难办。”尉迟靖沉吟着,他认识一名妙手回春的神医,解毒只是小事一桩,但在那之前,“我忘了问你,东西到手没有?”
看着尉迟靖伸手讨东西的动作,聂无方的表情更想杀人了。
“你就只念着经书?我若死了,将来你觊觎的宝物就自己出马去取吧!”聂无方掏出皮筒,不屑地甩在地上。
“啧啧!”尉迟靖咋着舌,皱眉拎起血淋淋的皮筒,“看你把它弄得多脏,这样我怎么卖得到好价钱?”
“再罗唆一句,我就割下你的舌头。”聂无方冷瞪着他,目中的寒光不因身体的痛苦而减弱。
尉迟靖冷撇着嘴角将皮筒收好,压根不怕聂无方。“你省省吧!弄成这样还说大话,我看‘盗魔’的本事是每下愈况了。”说着,他手一扬,轻松地托起聂无方,并将他扛到了肩上。
聂无方双眉怒蹙,“你真的皮痒是吗?”他的手指往尉迟靖腰后大穴猛然戳去。
但尉迟靖比他更快,手掌往聂无方颈后一拂,聂无方登时昏了过去。
“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儿,你就乖乖睡一觉吧!由我尉迟大爷扛你回去还不好吗?”他浅笑着,随即又皱眉看着身上的衣服,“你看看,把我弄得这么脏,我都没嫌你哩!等你醒来再向你索赔。”
虽然肩上扛着一个沉重的男人,但尉迟靖如风一般往空中飞去,仿佛聂无方的重量轻如鸿毛:进入城里,他轻盈地穿梭在众家屋顶上,脚步宛如无声的猫。
翻身进入一道窄巷,他跃入巷底一扇平凡的木门,木门内竟是一幢豪华的大宅院。
“爷,您回来了。”守在门内的家丁恭敬地请安。
“嗯!今晚可有访客?”尉迟靖瞥着戒慎的手下,神情不怒自威。
“有位王爷派人来过,总管正等在书房向您报告。”
“是吗?”尉迟靖眸光一闪,隐含一股笑意,就像看到了肥肉的狐狸。
他迈步朝偏宅的客院走去,随意找了间客房,在将聂无方抛到床上之后,听闻主人回来的总管也很有效率地找来了。
“爷,有笔大买卖,北京城的唐王看上了咱们从汉墓盗出的那批汉玉……”总管一进门就忍不住报讯。
“慢,现在不急着说这些。”尉迟靖扬起手,阻止总管的聒絮,“你立刻派人去把柳玄请来。”
“柳神医?”总管这时才发现主人身上沾满了血,而床上躺着一个不明人士。
“对,半个时辰内我要看到他出现在这个房间。”他眼光严厉地扫着还站着不动的总管。
这一眼冷的让总管背脊直发麻,他不敢再多废话,火速地从房中退出。
尉迟靖转身看回床上,只见才这么一会儿,聂无方的血已染了床单一片鲜红,他不禁蹙起潇洒的剑眉,很怀疑聂无方还有多少血可以让他继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