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搞不懂呢!他怎么会一头认定我是双胞胎的父亲?”洛杰自卫道:“难道你从来没和他说过你姊姊和姊夫的事?”
夜光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多费唇舌去解释这件事。“那不干你的事。”
“不干我的事!”洛杰爆发了:“我爱你,跑到台湾来向你求婚,你还说这一切不干我的事?好,我承认我是故意让他继续以为我是双胞胎的父亲,那又怎么样?那小子是我的情敌也!”
“你这不叫爱,”夜光刻意用英文说:“叫‘占有’!”
洛杰握紧了拳头,把升上来的怒气强压下去。“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我是当真的,我爱你,想要娶你,你真的连考虑都不想考虑一下?嫁给我以后,你就不用再为生活烦恼,也不用再操心双胞胎的事了。想一想吧?”
“对不起,洛杰,”她平平地说,仍然因为他方才的欺骗而激怒;如果不是念着他们多年以来的友情,她早就把他轰出去了:“我并不爱你,也从来不想嫁给你。”
“意思是我白跑一趟了?”
“我并没有邀请你来。”
“好吧。”洛杰重重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什么地方比不上那个家伙?”
她猝然回过头来,用一种要杀人的眼光狠狠地瞪他。洛杰吓得倒退了一步:“好,好,算我没问。”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是不要亲她比较保险;他暗自决定。“我——我想我还是走好了。”他嗫嚅道,一面偷眼窥看她的脸色。然而令他失望了:夜光全然没有留客的打算。“再见,洛杰。”她冷冰冰地说:“祝你旅途愉快,一路顺风。”
送走了洛杰以后,她精疲力竭地靠在门板上头,挣扎着吐出胸中沉重的郁气。天哪,天,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怪她太不把洛杰的追求和求婚当成一回事吗?但她知道洛杰:他之所以想娶她,除了她对他的吸引力之外,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她对他有用——对他的研究工作有很大的帮助;而他之所以如此坚持,仅止是因为她一直拒绝他,而他的男性自尊无法拒绝这样的挑战。而今他走了……夜光知道,她从今以后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并不是说她有多么恨他,毕竟他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她受不了再见到他。因为他的存在,无疑会逼使她不断地回想起她与商勤决裂的一幕。她绝受不了这个。她绝对受不了的!
双胞胎因为大人连番吵架,他们又已过了吃饭时间,已经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了。夜光强自打起精神来,喂他们吃过晚饭,替他们洗过澡,然后哄他们上床去睡,甚且还为他们唱了几首催眠曲。这一切都忙完以后,她才走到厨房去收拾善后。白菜浸在水槽里头,已经泡得快要烂了。菜是商动切的……
洛杰的问题在她心中响起:“你爱着他,是不是?”
夜光跳起身来,冲进了客厅,开始手忙脚乱地查起电话号码簿来,而后用颤抖的手指拨了华王大饭店的号码:“请帮我接三三七室的傅商勤先生。”她急促地说,只觉得心脏跳个不住。她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可是她非和他说话不可!事情不能这样下去,他们不能这样决裂!
“请稍等。”电话那头停了半晌,而后同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对不起,小姐,傅先生已经结帐离开了。”
“结帐——离开了?”
“是的,小姐。”
“我——我知道了。”她无力地说:“谢谢你。”轻轻地她将话筒挂了回去,将头埋入掌心之中,开始了无声的、沉痛的啜泣。
森郁
日子和往常一样地静静流过。只因为商勤走了,太阳并不停止东升,月亮并不停止西坠。淫雨也并不会就此停止飘落。日子总得要过。只是,为什么要过得如此艰苦哪?
她好想他,想得心都要碎了。忙碌的日子驱不走她对他的思念,只有夜晚的睡眠里能得些许的安宁。然而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他也还放她不过。他踩着梦中的雾气而来,夜复一夜地料缠着她。她知道她是爱上他了,正如洛杰所言;可是这知觉毋宁来得太迟,而她已然无能为力。他走了……而且一去音讯全无。她也不知该如何和他联络。她不知道他公司的名称,不知道他的地址;就算知道,她也怀疑自己会有那个勇气去找他。他已经不再信任她了,不是么?在这种情况之下,就算她想向他解释什么,又如何能说动他呢?
那天的争吵过后,她曾经简短地向宏文说了一下事情发生的大概,并要求他不要再在她面前提起傅商勤这个人。宏文答应了,但这对她一点帮助也没有。沉重的疼楚毫不透气地压在她心上,使她想狂呼,想尖叫,想呐喊……她常常在夜里哭着入睡,早上又在梦境中哭着醒来;哭她失去的爱,哭她失去的姊姊,哭她失去的幸福,以及一切的一切。她已经独自一个人挨过了八个月的漫漫长途,凭着对这两个孩子的爱支撑了下来;然而现在,苦苦撑持了八个月后的现在,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到了谷底,而在失去了她全心所爱的男子之后,连她的意志力也跟着消耗殆尽了。她吃不下,睡不着,体重急遽减轻,眼下的阴影几乎成了两块长驻的淤青。连她加厚的化妆也不能遮掩。
在这种心神和体力同时耗竭的情况之下,接下来的事便几乎是无法避免的了。
那天夜里,她在倾盆大雨中走路回家。小小一把雨伞根本挡不住那无所不在的雨水,等她回到家时,她的衣服、鞋子、头发和提袋都已经湿得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次晨醒来,她的喉咙又热又痛,颇有一些头重脚轻。她给自己灌了几颗感冒药。强自支撑着去上班,满心期待第二天会好转一些。然而事与愿违。她的情况非但全无好转的迹象,反而开始了激烈的咳嗽。咳得几乎出不了气。宏文开始担心了。“呆在家里好好休息,今天别去上班了。”他出门以前谆谆告诫:“听话!我会早一点回来的。”
她是乖乖地呆在家里了,可是要想休息却是不可能的事。商勤的身影终日萦怀不去,缠得她心痛难安。那痛楚已不知究竟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了。到了第三天早上,她的情况已经恶化得惊人。全身酸痛得连起床都有问题,稍一抬起头来便眼冒金星。宏文试了试她的额头,发现温度高得烫手。他二话不说,拿起电话来就把那欧巴桑找了来看双胞胎,再打个电话到学校去请了两节课的假,招来计程车就把夜光送到医院去了。
“情况很不好。”医生摇着头说:“重感冒,已经快要转成肺炎了。必需住院。”
“好的,医师,我这就去帮她办住院手续。”宏文扶起她来往外走。
“可是我不能住院啊!”她抗议,求救地看着他;虽然咳得说话都有困难,她仍然挣扎着想打消他这个念头:“我付不起医药费!而且我住院了的话,谁来照顾孩子们?”
“欧巴桑会照顾他们的,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