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曲声响起,很多面孔开始灿烂。
频频一行人混入其中,因为年轻,所以与学生无甚差别。在校园里,谁都清楚跳舞是一种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异性联合起来的高级运动,其社交功能当然高于食堂和阅览室。不少男生把频频几乎包围起来,黄敏和陶坤已是一对,而钟声和胡子表情深沉地站在一旁,似乎在触景生情地品味着什么。丁玫完全被马旭垄断了,那架式她已无可能去与别人跳舞。 “Carl,你并不会跳舞。”
“那我也要跟你跳,我可以向你学。”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能一下子就学会。”
“玫玫,你还想与别人跳舞?在我手里,你已没有别的选择。”
“不会那么肯定吧?要是我一定要呢?”
“你不会。”
“为什么?”
“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你不会。”
丁玫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睛像鬼火似的,她知道自己从此无法逃避,她觉得自己已经迷失在一种韵律之中,她的内心在失声尖叫,却毫无回响,她感觉到空气变蓝变浓变得像要燃起来的大火,那火在地板上滚动。
丁玫紧紧地拥着马旭,像是生怕失去什么,所有的语言都在她的舌尖结成了冰棱,她看见自己早年的梦呓已经徐徐漫开,两个人都在深深地呼吸,仿佛要把对方吸进自己的体内。
马旭边舞边咬住她的耳,轻轻地吸吮,又像在耳语。
“真想把你带走,带到一个只有我们俩的地方……”
丁玫一由他拥着自己,在舞曲中闭上了双眼,她看见了一条通向远方的道路,那样耀眼而独具诱惑,道路上只有她和马旭,而眼前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塌陷。 €€€€€€€€€
整个夜里,丁玫都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她还来不及细细地回味每一个细节,一切就已经发生了,她问自己,她相拥的这个男人将是她以后相依为命的那个人吗?
她没有回答自己,但却清醒地知道马旭,不,是Carl这个男人将是她以后生活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她望着熟睡的频频和黄敏,笑了。从这一刻起,她就在眼巴巴地盼着天亮。
第四章
阳光灰蒙蒙的,看不见太阳。校园里的每一个人在这种阳光的映衬下看上去都显得精神疲惫的样子。
频频一行人在这样的一个早晨穿梭在校园内,既不像晨练的人,又不像晨读的人,他们匆匆地穿过校园向缙云山方向走了。
登山远望已不再是目的。
陶坤拉着黄敏的手,远远地走在前面,他们不时地拿出相机,拍着:钟声、胡子和频频有说有笑走在中间,丁玫和马旭走在最后,马旭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像搂着一个小妹妹似的。
“你说到山上去我们能看见什么,玫玫?”
“和我们现在看见的东西不会有什么两样。”
“那我们还上去干什么?”
“上去看过了才死心。”
“也对。人们总是这样,明明知道结果,却还要去徒劳地做。”
“怎么是徒劳,一切努力的过程都是美丽的。”
“我是说,要不我们别上去了,就此打道回府。”
“你可真想得出来,我想你在学校时一定是个无组织无纪律的学生。”
“也许是吧,怎么样,你不把我的建议当回事?”
“不,我要去爬山。”说完,丁玫迳自自己朝前跑了几步,赶上了钟声、频频他们。
马旭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只好快步往前。
缙云山翠峰环绕,高峻秀美,又俯临嘉陵江,是有名的山水胜地。山上绿树参天,翠竹夹道,在浓荫翠绿中,隐现着庙宇,在盘山小路上走上半里就会有一座歇脚亭。
在一座枯藤老树为架,现代装饰材料形如茅檐蓑草为顶的古亭旁,他们停下来了。坐在亭栏上,赏心歇脚,观云望景,拍照嘻笑,很是惬意。
不远处有一载被砍去叶羽的园木,引得胡子出神。
“这是山顶了吗?我们还要再继续走吗?”黄敏大声地问着。
“想走就能继续。”钟声应着。
马旭和丁玫在衣角下紧紧地拉着手,马旭用力太大,丁玫觉得有些生疼。
胡子终于诗兴发作,自吟道:
“不知原来的叶子是什么颜色,年轮的耳枯萎了,再也听不见体内的呓语,一截截圆木为此伤心……”
马旭从包里翻出一个本子,飞快地画着,频频在一旁拿出相机,偷拍众人的表情。
丁玫静坐一旁,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Carl,你到底在哪里工作?”
“你呢?”马旭反问。
“在科技情报所作翻译。”
“是什么翻译?”
“英文翻译。你呢?”
“我……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你,我在市计生委搞宣传工作。”
“什么叫计生委?”
“就是计划生育委员会。”
“这是干什么的?”
“管那个的,”马旭神秘地一笑,“不准出生,嗯,控制人口的。”
“我真肤浅,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单位。”
“我的单位不错,福利待遇好着喔!”马旭说。
“那还不是托社会主义的福。” 丁玫说完向钟声走去。
马旭把画递给胡子。
“胡子,要是圆木这样的话,就不会伤心了。”
画上是--一个裸体的女人环抱着一截光秃秃的圆木,树上没有一片叶子,一个又一个,从远到近……
胡子说:“不知道原来的叶子是什么颜色,女人的眼睛枯干了,再也看不见偶然的奇迹。”
“胡子又在作诗了吧!”频频说。
几个人在传看着那张画,都觉得挺有意思。
黄昏,天空依然灰蒙蒙,几个人吃光了带来的干粮,又都各有所得地走下了山。
下山的路很短,回家的路也短,丁玫坐在马旭身边,还没有来得及打个小盹,车就到站了。
第五章
早上,马旭从床上坐起来,顺手把枕头竖着垫在背后,然后打开窗户,他的床紧挨着窗户。他用手支撑着半跪起来,凝视着房内的画架、颜料、书柜、画好的一幅幅昼。两天前发生的一切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稍散,相反,更加密集地积郁在马旭的心头。
“丁玫,玫瑰的玫,玫玫……”他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
他感到了深秋寒冷的气流正透过他半敞开的衬衣掠动他裸露的脖颈。窗外传来男男女女的说笑声,这让他想起不久前的大学生活,他清楚地知道,在校园里的男男女女真是其乐无穷!
他起来洗漱时还在想,为什么那几个人的名字我都不去想,只想丁玫,她的气息,她的话语,她的芳香,她的微笑…… 他看了一会儿自己未完成的画,觉得没有心思继续画就毫不犹豫地拉开门上了街。
他要去冲缙云山旅游的胶卷、洗照片。€€€€€€€€
丁玫觉得有种声音促使她把自己的内心全部坦露出来,这声音来自哪里?来自一个男人的爱?来自马旭?她大舒了口气,她坐在椅子上,更紧地搂紧一本厚厚的书,仿佛这厚书要逃掉似的。
然而她还是沉重地摇了摇了头。她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深沉而又情感丰富的男人,这是一个让她着火让她燃烧的男人,这种人是不多见的,让人刻骨铭心的。
想到这里,她的内心一阵慌乱,马旭的身影又出现了。她竭力控制思维不想这些,于是,她拉开抽屉,把所有的信件都拿出来,一一平展在桌上。这是父母从美国写给她的信。“不要在国内谈恋爱。”她默默地想着这个父母的叮嘱,既简单又复杂,如果继续下去,她将怎样呢? 也许只有想起还在大洋彼岸的父母,丁玫的心才能偏离马旭的影子。她走到了镜子前站定,从那里,她看到了一张既美丽又痛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