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世之后,将他奋斗了一生的事业留给我,也直到那时我才发现公司状况很糟,几乎处于倒闭的局面;为了弥补亏损,我将其他的遗产抵押成资金投入,却始终无法挽回颓势。”
任宛灵静静地听着,内心隐隐有些矛盾,不确定自己想再听下去。这些都是她早就知道的,然而听着他平静的声音叙述一切,却仍令她感到一阵心痛。
“那并不是你的错。”她低声道。
“是的,但如果我早一点发现这些情况,或许情况不会糟到这个地步。”
她看着他阴郁的表情,察觉他嘴角的一抹苦涩。有那么一瞬间,她冲动地想伸出手去环抱住他,用手抚平他纠结的眉峰,然而她却硬生生地忍住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她低语。
“没关系,这是事实。”他在椅子上伸直双腿,凝望远方蔚蓝的海面。“我的母亲在我念高中时过世了。她并不是我父亲唯一的妻子,但他们的感情却一直很好,这儿的房子也是他为她建造的。
“这块土地是他们留给我最珍贵的遗产,我也在这儿渡过了我的童年。无论将来我如何穷困潦倒,我都会用我的生命保护它,不让它受一点损伤。”
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坚决,她的胃部不由得一阵紧缩。
“你在台湾没有别的亲人吗?或是叔伯长辈之类的?”她换了个话题。
“有一个。他碰巧和你同姓,是台湾日东集团的董事长,叫任川铭。你听说过他吗?”
“日东集团是台湾前十大企业,我当然听说过他。”她强自镇定地道。“再说同姓的人很多,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睨了她一眼,一会儿后才深思地接道:“任伯伯是我父亲的老朋友,两人的交情十分深厚,我和那位任家小姐也因此被大人们送作堆,一直到我们搬离台湾,才逐渐和任伯伯断了联络。”
“真的?”她故作讶异道。“既然你爸和任董事长这么有交情,你又和任家小姐有婚约关系,你何不干脆娶了那位任小姐、或者利用这点要求任川铭帮忙解决你们的财务问题?”
“达忠集团或许濒临破产,但它仍有尊严,我不想让人家认为我是为了钱而和任伯伯攀关系,这不仅贬低了我父亲的人格,更让他们的情谊显的廉价;更何况那位任小姐也许早有心仪的对象,我不想强人所难。”
噢!她不自觉地咬住嘴唇。她原本还以为他只是以退为进,继而博取父亲的好感罢了,没想到他竟是因为顾虑到她的感受,不想让她因这桩不自主的婚姻而为难。
“那公司现在情形如何了?”她用淡漠的口吻掩饰心中的轻颤。“任董事长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打算帮忙了吗?”
“那倒没有。我虽然挽拒了任伯伯的好意,但直到前两天我才知道日东集团仍然在暗中帮忙,请我们的往来银行暂缓对贷款的催款。”他苦笑着说。“虽然公司目前只是苟延残喘,我还是很感激他们的一番好意。”
“能拖延时间总是好的,也许事情会有所转机也说不定。”她柔声说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除了解决公司的危机,你难道没有自己的目标和理想?”
“当然有。”他注视着在沙滩上嬉戏奔跑的人们。“我母亲的心脏一直不好,所以我从小便立志要从医,希望能解救更多的人,以弥补我母亲早逝的缺憾。”
他的眼底有几分落寞,她不知道那是因为忆起母亲,或是为自己没能达到目标而怅然。
“只要不放弃希望,总会有达到理想的一天。”她笨拙地道。该死的,她应该要利用这点鄙夷他、嘲笑他是个懦夫才是,没想到她居然安慰起他来了。
康诺没有回答,只是朝她挑起眉毛。“该你了。”他说。
“该我什么?”
“你已经知道了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理想和抱负,你不觉得该公平些?”
她考虑了半晌。“我父亲是个普通的生意人。”她小心地道,谨慎地斟酌用词。“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之后我父亲虽然身边不缺乏女人,但他却一直没有再结婚。一直到前几个月他遇见了我继母,才又真正快乐起来。”
她开始告诉他关于父亲再婚的经过。在她叙述的期间,康诺只是凝视着她,因她生动的描述而微笑,着迷于她笑意盈然的眼睛和唇角闪现的慧黠调皮。
“你和你的继母,还有继妹处的好吗?”等她说完之后,他问她。
“当然。”她由衷地道。“其实连我自己都有些意外。我原本以为自己会讨厌她们的,但却不然。我的继母是个很有智慧的人,她用她的方式化解了我们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更补足了我母亲所来不及给我的关爱和亲情。”
“她们一定很爱你。”
“是的。”她的唇畔泛起柔和的笑意。“从小我就被太多人包围着,被保护的太周到,也因此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但直到和我的异母妹妹相处过后,我才惊觉自己的生命竟是如此贫瘠,几乎没有值得骄傲的事足以向人夸耀。
“她是一家知名女性杂志的社长,年纪轻轻却已颇有成就,也因为她的成功,让我开始反省自己,想着该做些什么才能不虚此生。也许我是温室里的花朵,但我要向所有人证明只要我肯努力,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她倔强的表情令他微笑了起来。
“瞧你这么坚决的模样,想必你已经达到目标了?”他逗她。
“马马虎虎啦,我还在努力喽。”她吐吐舌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开始和他聊起自己的琐事,包括她在美国念高中和大学时发生的种种趣事,对目前的工作计划和目标等等。她从来不和其他人聊这些的,但却不由自主地向他全盘托出;就算她不自觉地泄漏了什么,她也没发现。
察觉自己似乎说的太多了,她警觉地闭上嘴巴。
“你还会在这儿待多久?”她匆匆地移转话题。
“不一定,视美国方面的情况而定。”他一手搭在她的椅背上,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她微湿的长发。“除了解决公司的问题之外,还有其他工作等着我。”
什么工作?她本来想问,却又警觉地闭上嘴巴。这些问题已经太过私人,几乎超出了她该知道的范围,可是……天哪,她多希望能多了解他一点,渴望进入他的生活,和他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和重担。
“我也是。”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轻快如常。“再过几天,我也该回工作岗位去了,以后大概也不会有时间再来这儿。”
“既然如此,咱们就得把握还能当邻居的时间喽。”他朝她伸出手。“为这难得的缘分,握个手如何?”
她想抿起嘴巴,却在他带笑的目光中融化了。她望着他握住自己的手,黝黑、修长而漂亮,衬的她的小手更显白皙。她向上凝视他的黑色眸子,发觉他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她的心又开始狂跳。
“对不起。”他柔声呢喃,脸庞朝她俯近。“你有最诱人亲吻的嘴唇,宛灵。”
他的嘴唇轻刷过她的唇畔,令她的背脊战栗起来。他的吻急切却不失温柔,一阵热流在她全身奔窜,她低吟着揪住他胸前的衣衫。
“我说过,如果你只想找个玩玩的对象,那你是找错人了。”她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