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洗干净,站在一边帮忙。”他相信她会获益不少。
“我只拿过菜刀--”她的手很不争气地发起抖来。
“把东西切开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洗手,否则出去!”他踩住自小到大没变的好心肠,冷声说道。
秋芸芸昏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先用牙齿咬住自己的舌尖,陡地把手浸入那盆足以煮熟青菜的烫水之中--待两只手全烫成了虾般的鲜红后,才湿漉漉地离了水面。
“还不拿块布擦干你的手!这是不玩家家酒,任何动作都缓不得。”男人严厉批评着。
她握着拳,内心着实有着羞惭--原来娘和慕老娘说她可以独当一面的称赞,都只是安慰她的话。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比一只不听话的小狗还不值钱。
“我准备好了。”秋芸芸仰着下颚说道--她一定要让自己争气,她最擅长帮忙了。
黑衣人确定她不会再尖叫后,一次呼吸间便举起刀刃,划开孕妇的肚皮。
刀刃一寸寸地陷入皮肉之间,大量的血开始汨汨地染红了床被;这处简陋的床榻之间正进行着一场杀戮。
秋芸芸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移开视线?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残忍地剖开肚皮,她只是动也不动地听着人肉被切割开的黏滞声音。
她怎能在看得心惊胆颤之馀,没有跑走、没有腿软?
自己一定是被吓昏了。秋芸芸用力地点了下头,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心得--她--她以后再也不敢吃西瓜了。
时间仿若过了几天几夜,但也许只是在几次眨眼之间,黑衣人开口道:“站到我身边帮忙。”
秋芸芸呆楞地依言,眼睛仍在那一摊血泊中回不过神--刀还在肚皮里,要她帮忙拉出来吗?
“把肚皮拉开。”
“什--什么!”秋芸芸大叫一声,声动天地,可谓她此生最呕心沥血的一声尖叫。
“如果你连一个正常人交代的话都听不清楚,你又如何听得懂产妇的痛苦呼喊!”他不留情说道,低垂的斗蓬帽沿轻蔑地往她斜睨了一眼。
“我才不怕!我该怎么做?”她不要在一个她甚至看不到脸孔的男人面前认输!
黑暗中他的唇角扬起一抹微笑,从血泊的人体间抽起执刃的手。
“用手把肚皮拉开。”他简短交代道。
“把肚皮拉开!”秋芸芸倏地瞪着黑斗蓬--他以为他说的是--清粥小菜,招待不周,要再添一碗吗?
“你疯了!”她字正腔圆地说道。
“你可以不做,横竖没人帮忙也是增加她难产的危险罢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硕长身子将她推开到一臂之外。
“我帮!”秋芸芸一咬牙,冲挤回原位,发冷的手向前一伸--很好!手下微温的肌血和猪肉没什么两样。
“再大,再拉大,你有力气在外头哭,没有力气帮点小忙吗?”黑衣人不满意地说道--他知道她有着极强的韧性。
“帮点小忙!”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咬牙--使劲往孕妇的肚皮两侧一扯!
血腥味扑鼻而来,她的身子摇摇欲坠。
“撑住。”
一个带着中药味的高大身躯贴上秋芸芸的后背,支撑了她无力的背脊。
她喘着气,泪眼婆娑中感觉到他修长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他的气息暖暖地包裹住她不安的心。
秋芸芸才红了双颊,还来不及心跳加速,随即见他再度伸手探入产妇的肚里,大掌转动着,仿若在血泊中掏探着什么--与他的手相隔着一层肚皮,她可以清楚感觉到他在产妇肚腹间所掀起的震动。
“你做--”她的话没说完,因为--
“孩子生出来了!”她激动地在他怀里旋过身,却发现了他手臂的僵直。
孩子,没哭声--一动不动地……
“打他的屁股,让孩子哭啊!”秋芸芸着急地想抢过婴儿。
“事情愈紧急,你只能愈冷静。孕妇与婴孩的存亡靠的都是你!”
他推开她慌乱的双手,低头熟练地掏出婴口中的秽物,拍击着男婴的背--孩子的胸口振动了一下。
“快哭啊!乖孩儿快哭啊!”秋芸芸急出一脸的泪--她下次再冷静好了。
“看着我怎么做。”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猝地掩住婴儿的小鼻,在秋芸芸还来不及惊呼前,他便以口度了数口长气到婴儿口中。
秋芸芸狼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头!自己怎么可以不相信他!他是要救人!
“哇!”
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夜晚的寂静,而激动的她早已分不清脸上的水是汗水还是泪珠。
“抱着他。”他释然的声音仍是沉稳的,而婴儿则被包在布巾中,送到秋芸芸怀里。
“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他说。
她点头、点头、又点头。她怎么可能不看他,因为--她想抱的不是娃娃,而是他!
“这是肠线,最不会排斥及发炎的缝线--记住。”他拿着一柄长针及羊肠线,埋首于血泊的肚皮间,缝补起那被割开来的一切。
秋芸芸屏住气息,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上!这是什么样的医术--华陀再世也不过如此吧?
她将怀里已沉睡的婴孩放在床榻上,细心地为他执起了腊烛,让他有更充足的光线救人。
见他轻颔了下头,她高兴地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快忘得一干二净!
“你要不要把斗篷掀开?那样会亮一点,我保证不会偷看。”她轻声说道。
黑衣人点了头。
秋芸芸的手倏地捉紧了腊烛,她觉得自己的心口整个儿揪紧了起来,俏丽的小脸亦随之闪着光彩。
“你愿意把帽子拿开?要不要我帮你?”她期待到连手心都冒着汗。
“我没说我愿意。”男子轻笑了一声,带些宠溺地说道:“我点头是因为--你一定会偷看的。你不可能不偷看。”
男子忍俊不禁的笑声甚至让他平静的缝合手势震动了一下。
秋芸芸尴尬地红着脸--和小娃娃同一颜色的红。
她轻咬着唇,明知道自己现在傻呼呼看着一个连脸都看不清楚的男子是件蠢事,但她现在真的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想笑,因为他笑了。
“我--我才不会偷看呢,谁要看你!”她羞红着颜,平日的俐齿伶牙全都长了脚逃之夭夭,俏灵灵的大眼忍不住又偷瞄了他一眼。
“你最爱新鲜事,怎么可能不偷瞧。”男子才笑着说道,身子随即一僵。
“你怎么知道我最爱新鲜事?!”她睁大眼,朝他靠近了一步。“我们见过,对不对?一定见过!”
黑衣人没回答,缝好最后一层的肌理后,他执起产妇的手腕,确定脉象尚称平稳之后,他简短地交代道:“我待会开些清产热及补血益气的药方子--用这种方式把孩子取出来,是件极伤身的事,调理不好,这条命一样是要还给阎罗王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不死心地追问着,手中的腊烛愈举愈高--只要能偷看到他一点点的面庞就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危险期,可以的话,找个大夫陪在她身边。止痛药汤时刻不可少,能睡着就睡,否则被割开的皮肉若痛,会让她生不如死。”他皱起眉,心中低喝着自己的粗心大意。
“我们一定见过!否则你为什么不敢回答我的问题。”她大胆地追问着,为这样的可能性而兴奋,人也不自禁地愈加靠近。
两人之间的光亮陡地熄灭--秋芸芸手上的腊烛被他夺走--床榻边又再度陷入昏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