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必一定要回答你的问题--你并不是我的什么人。”冷硬的语调是以一种不屑的方式从他双唇中吐出--不过,她看不到。
“那--我们以后可以再见吗?”她屏着气息问道,双眼晶照一如天上的星。
“你--”斗蓬下的双唇扭曲地抽搐了两下。
“对,是我--秋芸芸--日后可以再见到你吗?”她兀自天真可爱的仰头看着他。
黑衣人斗篷下的脸胀红到几乎气绝!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气,才让自己闭上想唠叨一整天的嘴--
一个豆蔻少女怎能对自身安危毫无警觉呢!
“向陌生男子调情,是你现在应该做的事吗?你不觉愧为一名稳婆吗?”他索性侧身背对她,用热水清洗自己的双手。
“反正,我今天一点忙也帮不上,我很没用……”她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却低下了双肩,看着灰暗的地板。
“刚才站在我身边、拉开产妇肚皮的难道是别的爱哭女子?我指责过你没用了吗?我不是要你自卑自责,我只是要你认清楚事实!在外人眼中,男女授受尚且会被人指指点点,况且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你孤身一个女子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间山林里的屋宅中--”他莫名其妙地红了脸,有些不宜出口的画面闪过脑海。“反正,你一个姑娘家行事在外就是要小心。产妇生产时,寻常男人不会进屋来干扰;但生产过后,你一个女子走在清晨、深夜,甚至是奔波在这样热到让人疯狂的夜里,要是遇上了我这种穿着黑衣的怪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要逃走,而不是问--我们还可以再见吗!”
他一骨碌地把脑子里的话全都掏出,干涩的喉咙让他惊觉自己已有许久不曾说过这么长的一串话了--在师父身旁,他连说话都要找师父闭嘴的空档。喘了口气,深吸了好几口气,好不容易才让激动的气息再度平静。
“你是好人。”秋芸芸轻轻的一句话,轻易地让他的脸色由白变青!
“我是个男人!”他暴吼出声,床榻上的小娃受惊似地皱着眉,扁了双唇,他只有咽下肚子里骂人的一百零八句话。
“我知道,你是一个好男人--坏人又怎会谆谆告诫我这么多呢?”她甜蜜地对着他微笑,只能想到他的无限好。
“问题是,等你辨别出这个男人是好是壤时,你可能已经被……”他咬牙切齿地打住了话,汗水开始自额上滑落脸颊--天啊!,一想到她今后危险重重的日子,他也想将她扮成男装算了。
“剩下的事让你接手。”尚在思考解决之道的他这么交代着,转身走到屋角呆望着那在熟睡中微笑的小男婴。
秋芸芸看着那高大的身影,在静默的陌生内室却感觉到一阵平静--被人关心的感觉如此美好哪。
“我要替大嫂换干净衣服,免得她着凉--你别回头。”她的声调柔软,唇边含笑。
男子无言地点头。
秋芸芸细心地为产妇换好了衣物,拉整好床被,并将沾了血渍的衣服搁在一旁,将孩子抱起,孩子似曾相识的一头浓发,让她低呼出声:“啊!吴大哥还在屋外!”秋芸芸笑咪咪地抱着孩子就往外跑,她最喜欢这样的时刻了。
所有的爹娘看到新生娃儿的那一刻都让她感动无比。
“我用的力道只会让他睡上一觉而已。”黑衣人说道,以小块炭在草纸上写下几帖药方。
“黑大哥,我们还是快出去吧,免得他在梦里作恶梦。”秋芸芸在门口停住脚步,翩然一笑。
“我不姓黑。”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庆幸自己向来不偏好朱红色的衣服。
“那你姓什么?”
“我姓--”话及时打住,他看着她调皮地吐吐舌尖之后,轻巧地飞舞出门。
黑衣人看着她的背影,快速地抱着孩子赶在她叫醒人前,闪身到屋侧--龙禹啸尚在追捕他--少个人见过他,便少一分麻烦。
“你别走!”她一看他消失在屋舍之侧,急得就想追上去。
“我在路边的榕树下。”他说。
秋芸芸边走边不安地频回首,直到确定黑衣人真的抱着孩子在树底坐下时,她才松了口气。
“吴大哥,你醒醒啊!”她双手抱着孩子,用脚尖轻轻踢着他圆滚的肚子--不敢太用力,怕他真的滚下山坡。
“呃……”吴兴木的五官皱成一团,在几声惊天动地的大咳之后,睁开眼直跳起身--
“桂香!”
开心的大叫大吼。初为人父的吴兴木抱着孩子冲入屋内,接踵而至的自然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秋芸芸红着眼眶,浅浅微笑着--吴兴木或者不是个善于向妻子诉真情的男子,但却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呢。
但求有情人哪……
她不自觉地抬头看向黑衣人,却愕然发现榕树下空无一人。
不!她还有好多话要告诉他。这一个夜的相处--不,对她而言,这不只是一个夜,这是一次长智慧的学习,而且是她第一次明白何谓--真心。
“你在哪里?!”秋芸芸着急地问道。
“在树的另一头。”
他低声传来一句回应,她欣喜地狂奔至榕树的另一端,直扑到他面前。
“我以为你走了!”她握住他的衣袖,只想与他有一些些的接触。
“我离开也是自然,这裹不干我的事。”他拂开她的手,将背倚着树干,拥着婴孩看向纯黑的穹苍。
“一向会救人的大夫不该是这种冷漠性子的。今天如果不是遇到你,吴家嫂子的命就要交给阎王爷了。谢谢你。”她盘坐在他面前,只求这么坐着和他说话、谈心,也就心满意足了。
“有心谢我,就多钻研医书,请益先进。当一个稳婆,你该熟悉的不只是接生的工作,所有的妇女病症你都宜多涉猎,方可成为扬名天下的稳婆。”
“扬不扬名是其次了,我现在只想救人--”她激动地挺直背脊,忍不住倾身向前嚷道:“我知道我现在很没用,但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你相信我--我会办到的!我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当你剖开肚皮取出孩子时,我心中所感受到的震撼。”
“你刚才做得很好。”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不用安慰我,我一点都不好。”秋芸芸拥住自己的双臂,陡然打了个冷颤,内心的恐惧全在此时一古脑儿地发泄出来--
她差点害死一个人哪!
“你即便没多大救人的本领,却有一颗最珍贵的救人之心,你有心到这荒郊野外来救人,就已经是件好事了。若不是听见你的求救声,我也不可能有机会救了这家人。”
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黑衣人将孩子责于一旁,轻触了下她的肩膀。“别哭了,孩子正睡着呢。”
“他是你的孩子吗?你娘子呢?”她揉着眼睛,抽抽噎噎地问道。一想到他可能已有了妻室,心里就不舒服。
“你不该问这么多问题,更不该在夜里与一个陌生人单独相处--我先前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了嘛。”他冰凝着语气,指节捏紧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你给我的感觉并不陌生。”她一手扶在他的黑色衣袖上,只想着要平息他的怒气。
“别随便对男人说这种话--尤其是在夜里!”
“有什么关系,你是好人哪!”
黑衣人低吼了一声,恼她的不解人心险恶。她该学些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