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青扬眸,很快地看了他一眼。
“爱?我爱他吗?”她无助地咬住唇。
魏无仪危险地眯起眼——她连自己的心思都弄不清楚吗?
“我从不曾在你脸上看过这么刻骨的情感。”石洛君松开她的手,苦笑。
“是吗?”她迷惘地眨着眼,完全不知道她而今只谈着魏无仪,只在意着魏无仪。
“他也爱你?”魏无仪当日抱着她的姿态,那双不善的眼像利刃一样地要伤人。
“我从不知晓他的想法。”她犹豫地摇头。
“还不知道他爱不爱你,就足以让你在回去与留下之间摇摆不定,他对你——怎能说不重要呢?他重要到连让我这个认识你十多年之人,都要嫉妒了。”石洛君轻喟出一口气,轻声说道。
“对不起。”她小声地说道,主动而内疚地握住他的手。
门外的魏无仪听不到他们的轻声交谈,只见到那两人含情脉脉地相望——
她从没用那么柔情的眼神看过他!
他的心中翻滚的又是什么情感?是女人被夺走之嫉恨,抑是不得相守之痛——
这一生,他真正想得到的东西却从没真实地拥有过亲惰、爱情,都是短暂而无善终的。
“别说什么对不起,那反倒显得我们生疏。”石洛君的声音飘散在逐渐消失的夕阳馀晖之中。
“我和你太像了,所有列姑射山的人都太像如果我没有来到人间,你和我会无愁无忧地走完这一生;但是我来了,你就只会是我永远的洛君大哥。”
范青青低垂着颈,清丽的容颜己然有着女人解情识愁后之风情。
门外的魏无仪闻言,精神一振!她的意思是说——
“青青,你是终要回到列姑射山的人,你们不可能相守啊。你不会忘记你当初离开列姑射山时,尚有一丝灵魄留在家乡之事吧?你若没能在一年期限内回到原地,你将会魂飞魄散啊!”石洛君脸上除了担心之外,还是担心。
魏无仪一愣,不明白何来魂飞魄散之说。然则她认命的表情,却让他一震——
魂飞魄散是真的!
她的甜、她的笑、她的温柔都将消散?竟连一缕魂魄都不可得?
他以为她拿那个鼎,只是想早些回到家乡啊——她为何什么都不说!
魏无仪脸色愀然一变,靠近门扉的身躯竟无法克制地颤抖着。
“我没有忘记。我会平安地把鼎送回白芙蓉那儿,我也会平安地回到列姑射山。魂飞魄散,是对爹娘的不孝。况且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变成一抹被人踩在脚下的游魂。”她幽幽地说道。
“你记得便好。我怕你牵挂着他,便顾不得自己的魂魄完整与否,赔了命也要陪在他身边。你知道魂飞魄散后的空虚灵体有多卑微吗?”石洛君清雅的细眉长眼中尽是不安。
不!
魏无仪盯着她的脸,五脏六腑全都翻绞了起来,排山倒海的痛苦往他的肚腹间冲击而来。
“不会舍不得吗?”魏无仪听见石洛君这样问。
“我惹他生气了,他不会想再见我了。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她的口气哀怨。
“你如此牵肠挂肚于人间情爱,回去也是一辈子心系于他。”苦啊!
“心有所系一辈子,便是我此生最终之幸福了。”她没让眼中的泪水滑下,表现得极勇敢。
门外、门内两名男子闻言,皆是一颤——这番话,怎能出自天真无忧的青青?
魏无仪紧握拳头上的指节全暴凸而出——
他想改变她,他想看她痛苦,他办到了,不是吗?
“我还是愿意守着你。”石洛君的表白让其他两人有了不同的反应。
“你可以守着更好的姑娘。”范青青坚决地看着他,摇头。
魏无仪忍不住转过身,咬紧着牙根,不敢把自己的悲愤狂叫出声。
下一步该怎么走?
见她在其他男人怀里,绝非他所乐见,见她一辈子心伤落寞,更不是他所愿。
他瞪着自己手背上毕露的青筋,心中顿时清醒——
他,正在为她着想。那他还能如何呢?
当一个从未替别人着想的人,开始替别人着想时,当他不愿意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时,当他只能做出一个决定时——
那么,他希望她幸福。
魏无仪慢慢地回过身,静静地看着她清雅娇美的面容。
他脸上的焦急、眼中的心疼正一点一点地敛去,冷笑重新攀上他轻薄无情的唇角,暴戾与讥诮重新让他的黑瞳冒着不善的冷光——而冷汗已湿了衣衫。
“我头疼,我想喝西域那种水——”屋内的范青青压着头颅两侧,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道。
“什么西域的水?”石洛君不解地问道。
魏无仪轻声挥手让仆人再度送上西域奇花的花露——坏就得坏得彻底,反正自己原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青青姑娘,这是魏爷让我们给你送来的。”仆人入门时,魏无仪侧身在门外。
石洛君接过了水,在闻到水中窜出的呛香时,他陡地睁大了眼!
“谁让你喝这种东西的?”他脸色一变。
“他啊——”范青青答道,伸手想拿回那瓶水。
“不能喝!”石洛君把水整个泼到屋外—决定要让她看清魏无仪的真面目。
“把水还我!”范青青飞奔到门边,”看到那片收不回的水渍时,她靠着门板无力地摊坐在门槛边。
不知名的渴求泛上胸口,她吞咽了一口口水——
她想喝那种花露水。
※※※※※※※※※※※※※
“魏爷,东市大街那几间铺子,因为火灾而缴不出下个月的租钱。”府内管事飞快地跑到魏无仪身边,也因此暴露了他窥伺的位置。
“租钱照收。”魏无仪对上她猛然抬起的眼瞳,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欣喜,在他心窝上狠狠地捅了一刀。
“你来了——”范青青整张脸亮了起来,目光痴恋地注视着魏无仪。
魏无仪没作声。
“魏爷,他们的生财器具、家当全都被烧光了,租钱难道不能缓上一缓吗?青青姑娘的朋友——那对田福禄夫妻也住在那里。”管事见着青青姑娘也在,于是便胆大地多说了几句。
“田大哥他们要不要紧?”范青青走到魏无仪身边,担心地问道。
“他们的铺子被烧了一半。魏爷,那租钱的事——”因着管事的亲戚也住在那一区之中,因此免不了要多求些惰。
“我不是说租钱照收吗?听不懂?!听不懂就滚出门,我不需要一个废物来管事!”魏无仪凶恶的目光往管事一扫,吓得他连气也不敢吭一声。
“想跟我攀关系、套交情?哼!”
范青青的手拉住他。
“你不用这么凶啊,他也是一番好意。”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无情地推开她的手,连看她都不愿。
范青青一愣,有些不自在。
“你可以帮他们重建啊。”他还在生她的气吗?
“我何必帮他们重建!他们愈早滚愈好,反正他们也缴不出一个子儿!”
“帮他们好吗?不重建,至少先不要收租钱。”范青青凝睇着他冷酷的侧睑。
“你当我在开救济院吗?”他板着脸,没有流露出一点软弱。
“田大哥他们也在那里,你和他们见过,应该要帮他们。”她依然耐着性子好心地劝说着。
“我‘应该’?!我的应该什么时候由你来决定了?他们几个又关我什么事?全都是一群不会赚钱的废物!”魏无仪头也不回地向管事交代道:
“把铺子全给我撤回,他们如果全饿死了,丧葬费用我出,这样总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