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德努力想着昨夜所发生的事,“昨夜全世界也疯了。”
“昨夜全世界也喝了酒嘛!”淑贤拉起成德,“现在全世界也在大堂的蛋酒派对,快起床吧!”
蛋酒是Eggnog,成分除了鸡蛋,还有奶油、砂糖、香料、白兰地和其他酒,可冷饮也可热饮。但每个调酒师也有不同的Eggnog配方,英国传统最喜欢以这种鸡尾酒来庆祝元旦。
成德的酒气还未过,只感头重脚轻。
“别要徐医生和Cynthia久等!”淑贤再催促。
听到这两个名字,成德惊醒过来。他松脱了妻子的手,煞有介事地推搪,“我还是多睡一回,你自己下去。”然后钻回被窝。
“我怎可以丢下你一个,”淑贤坐在床上陪丈夫,“我也不下去了。”
成德大被盖着头,“大家也不下去好了。”
酒店大堂内,人们一清早已喝得酩酊大醉,还是他们根本没有清醒过?
Cynthia手上执着的已经是第三杯蛋酒,“看来成德真的被你吓怕了。”
徐医生一笑置之,只是用指尖搅着杯中的蛋酒,然后一舔食指。
“我想你还是和人家解释清楚,告诉成德你昨夜是酒后胡言乱语。”Cynthia站在他面前凝重地,“你听到没有?”
徐医生望着妻子的发端,“真是一点分岔也没有,看我的杰作。”
“你倒要珍惜友谊,知己难求。”Cynthia说。
“他们不是正从楼梯下来吗?”徐医生用视线来指引妻子。
淑贤正拉着成德步下连接大堂正中央、极高耸的长阶级,当她看到徐氏夫妇,她高兴地招手。“对不起,我们来迟了。”
成德面对徐医生时有点尴尬。
但徐医生则神态自若:“我先多拿两杯Eggnog给你俩。”
“在哪?我帮你!”淑贤紧随徐医生朝向酒吧台。
Cynthia对成德说:“昨晚George酒后胡言乱语,请你别放在心上。”
“我……我忘了他说过什么,”成德撒谎,“他醉薰薰的说,我也醉薰薰的听。”
徐医生把蛋酒拿来递给成德:“这杯是你的。”
“谢谢。”成德礼貌地。
“友谊永固。”徐医生说。
“友谊永固。”成德说。
然后四人一起举杯,置身于风花雪月之中,当时他们没意想到一九六七年的动荡将会为每一个人也带来无法估计的剧变。
蛋酒派对与当天中午鸣放礼炮的仪式一起结束。
一连串的假期后,人们再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生活亦重新规律化。沉闷并不一定是因为清闲,即使重复着忙碌的工作表也是一种沉闷。
重复的看着生老病死,徐医生对自己的工作感到厌倦,他想找些改变。
一边为Cynthia修发尾,一边听着太太对一月二十日《南华早报》:“立法局通过《一九六七年婚姻诉讼条例》,申请离婚的唯一理由,是婚姻已破裂至无可挽回的程度,除非本条列的特别规定,结婚三年内当事人不得向法院提出离婚申请。”
徐医生心不在焉。
“真儿嬉!”Cynthia说,“人们对‘婚姻’愈来愈不尊重,容许人们自由恋爱,反而会落得离婚,为什么不能对自己作的选择负责任?也许人们都是愚昧和犯贱的,迫他们盲婚哑嫁就相安无事,天长地久。”
“唷!”徐医生错手剪伤了自己的指尖。
“你怎了?”Cynthia着紧地,用手帕扎住丈夫的伤口。
“小意思,不必包扎了。”
“但你到底在想什么?”Cynthia关怀地。
“我想转行。”他手上仍执着剪刀。
“转行?”Cynthia爽快地,“好哇!”
“你不诧异吗?”
“只要你快乐便行。”Cynthia体谅地,“我想你快乐。”
“我想早一点退休,然后和你一起环游世界。”徐医生憧憬着。“莫非要待我们七老八十才颤颤抖抖的撑着拐杖外游吗吗?”
“有道理。”Cynthia兴高采烈,“那么你明天就退休,我们可以明天便开始环游世界。”
“Cynthia,”徐医生说,“但我未有足够的钱这样做。”
Cynthia立刻想出办法:“我爸爸有啊!”
“我不想靠你外家,这样会连我剩余的男子气慨也泄了。”
“我就是爱你这样有骨气。”Cynthia很欣赏丈夫。
“你不是爱我痴心吗?”徐医生问。
“也爱。”Cynthia说,“所以更值得我问爸爸……”
“不用了!”徐医生慎重地,“反正不用急,我可以自己想办法,暂时要委屈我这位千金小姐了。”
“别这样说吧!”Cynthia娇嗲地,“其实我觉得香港已是最好玩的地方,留在香港又怎算委屈呢?”
“既然香港是最好玩,你为什么还要环游世界?”徐医生戏弄Cynthia。
“因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你何时变得这么传统?”徐医生笑问。
“可能是和淑贤中和了,她现在开放了不少,还穿起了迷你裙。”Cynthia笑答。“差点忘了,她还主动邀请我俩初七到她家里吃饭。”
“初七?”
“初五她要陪奶奶到澳门拜年,初七中午回来,到时你别忘记买红酒作手信。”Cynthia叮嘱。
“恨不得新年快点来,到时又可以狂欢。”徐医生手舞足蹈,“很怀缅圣诞和新年假期的狂欢派对。”
“唏!专心点!”Cynthia喝止,“小心剪坏我的头发啊!”
丙午年的春天异常的严寒,一月份气温既降至4-6℃,创十年来最低纪录。
初七傍晚徐氏夫妇穿着厚厚的Cashmere大衣到达成德家,但一切并不像他们所想,屋里只有成德一个在睡觉。
他俩异口同声:“恭喜发财!”
“我由昨天在电视台工作至今午,我刚起床,真不好意思。”成德开门时解释。“我差点忘了说恭喜发财!”
门上贴着“从心所欲”和“出入平安”挥春。
“淑贤呢?”徐医生问,“是她叫我们来的。”
“她初五陪我妈到澳门拜年,应该随时回来。”成德擦擦眼睛。
“不如我们改天再来。”Cynthia客气地,“不想打扰你休息。”
外边传来爆竹声。
“我是被这些爆竹声吵醒,不关你事。”成德捉着徐医生,“淑贤应该快回家,况且你们带了法国红酒来,我又怎会放走你们。”
“是一九五九年的Mouton啊!”徐医生高举手上的酒樽。
“那么,我就更要留住你们。”成德把门关上。“待淑贤回来我们一起出外吃吧!”
他们一边吃着春节食品,一边闲聊。
徐医生指着窗旁快枯干的剑兰:“你等到花儿也谢了?”
“连睡觉也没时间,怎会有时间浇水?”成德回应。
“为什么不买桃花?”Cynthia问。
“怕是淑贤不准他走桃花运吧。”徐医生打趣。
“最好是买塑胶花,不用浇水,香港特产,而且干手净脚!”成德说,“那就不会等到花儿也谢了。”
等了一个小时淑贤还未回来,成德有点不好意思,便把徐医生带来的Mouton开瓶,先让为红酒氧化好一段时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在等候期间,成德把中国出产的竹叶青拿出来给徐氏夫妇品尝,他俩从来也没喝过竹叶青,后来再一樽玫瑰露、一壶女儿红,再加上空着肚子喝酒,人就特别易醉,其实三人已有点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