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看谁来了?”
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家宝!”樊浩梅轻喊。
母子二人冲上前,一把将夹在中间的傻小子方力也抱在一起,三个人高兴得有点哭笑不分了。
“孩子,你瘦了,是不是在外头有了委屈?”樊浩梅伸手到儿子脸颊上,为他揩去眼泪。
“没有,妈妈,我只不过是开心,因为见到了你们。”
“如今,告诉我,为什么回来了?”
“妈,我觉得还是回到香港来工作,比较妥当。”
这天下午三时樊浩梅就闭门谢客,专心为庆祝殷家宝回家而烹调几种她的拿手名菜,合家欢叙。
方明原本有饭约,接到樊浩梅的电话,也就毅然把那个约会推掉了。毕竟自小兄妹就感情融洽。殷家宝曾说:“明明,你是我们家的小公主,将来的驸马爷有亏负你一点点,我就拿枪瞄准他……”
殷家宝在大学念书时,其中一项课余运动就是练枪,他的眼界准,臂力劲,是个神枪手,曾代表学校出席国际比赛。
方明听了,直笑了几个晚上。所以,她一看见殷家宝就说:
“你的枪法是否如神了?”
“干什么这般紧张,是不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方明白她哥哥一眼,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浮泛着一层朦胧的喜悦,代她作了清晰的回应。
“别让妈妈知道,她会紧张的。”家宝轻轻地说。
饭桌上兄妹二人因而都有了默契,把话题转开去。
“家宝,你回香港来,要找份什么样的工作呢?”樊浩梅问。
还没有待殷家宝回应,方明就自作聪明地抢着说:
“哥哥不是在金融集团干得很出色吗?当然干老本行了。”
忽然殷家宝听见方明又问:
“哥哥,你在美国金融界,认识嘉富道集团的人吗?”
殷家宝浑身滚热,一张脸刹那间通红,只好低头吃饭。他想起母亲和妹妹没有记得他服务的机构名字。
“知道嘉富道集团内有位华裔职员叫袁大卫的吗?”
殷家宝硬生生地把嘴里一口食物直吞到肚子里。
大卫是殷家宝到了嘉富道后给自己起的英文名字,至于“殷”成了“袁”,一定是译音问题。
“为什么对袁大卫这么有兴趣?”他鼓起勇气问。
第三章
11、沉冤莫白
“这袁大卫被称作东方神奇小子。就是他,一手把有一百年历史的嘉富道集团弄得倒闭了。报章上报道,经他手处理的期货买卖,亏损达千亿美元,真的叫人难以想象。”
殷家宝不期然地纠正方明说:
“是六百亿美元,香港的报道把亏损数字夸大了。”
“就算是六百亿,也是个天文数字。”方明说,“哥哥,你怎么知道是六百亿?”
“看报章报道,美国的报道比较清楚。”
“告诉我,你认识那神奇小子吗?听说他跟你一样,出身哈佛的经济学院。”
“哈佛出了很多人才。”殷家宝随口回应。
樊浩梅一边夹了一只鸡腿,送到正在埋头埋脑、据案大嚼的方力碗上,一边神色庄严地向方明说:
“如此不负责任的人,配得上称他为神奇小子吗?”
殷家宝木然。过了一会儿,他才转身对弟弟方力说:
“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哥哥带你去吃冰淇淋。”
方力倒是兴高采烈。兄弟二人几乎是夺门而出的。
殷家宝带着方力坐在中环一家快餐店吃冰淇淋。从玻璃饰柜望进去,见到家宝和方力,其实都是一般英俊挺拔的年轻人,半点异样也没有。谁有本事看得出方力是个举手投足言行思想都只逗留在孩童时代的低能儿,谁又能体会到殷家宝已经惶恐失色得近乎精神崩溃。
把两大杯冰淇淋一口气吃得精光的方力,还咧着嘴:
“哥哥,冰淇淋好吃,我们再吃冰淇淋成吗?”
“方力,够了,吃多了要拉肚子。”殷家宝安慰弟弟说。
“哥哥,不怕,反正我每天都拉肚子。”方力一本正经拉起嗓门,据理力争。
相貌堂堂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说话像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无法不令快餐店内的其他食客侧目。
殷家宝的目光落到邻桌留下的一张报纸上,标题相当醒目:
“东方神奇小子逃亡亚洲,美国拟派国际刑警缉捕。”
殷家宝把报纸抓过来细读,豆大的汗珠立即冒出来。
“译名袁大卫的亚裔人士,任职于美国嘉富道金融集团,被怀疑运用职权,串同另一亚裔同事杨保罗,制造伪帐,套用巨额公款进行炒卖活动,多月来在期货买卖上遭到严重亏损,直至嘉富道财政危机。关键人物杨保罗在离奇车祸中丧生,袁大卫则告失踪……”
“哥哥,我可以再吃一个冰淇淋吗?”
殷家宝放下了报章,凝视着他这个低能弱智的弟弟。他相信世界上不可能有人羡慕方力,只有他是个例外。
12、不速之客
这天樊浩梅挽了满手的菜,推开屋门之后,发现小客厅内静悄悄的,连电视机的声音也没有。
一看,见到家宝和方力好端端、斯斯文文地坐在那张长凳子两头。
“家宝!”樊浩梅一喊,殷家宝才晓得母亲回来了,慌忙站起来,这么一来,长凳另一端的方力就失去平衡,狼狈不堪。
殷家宝带点紧张地说:
“有客来了。”
樊浩梅这才看到果然有人在长凳子对面那张陈旧的沙发上端坐着。
客人是个女的,很年轻,一身的素服,那头乌光水滑的短发上别了一朵小小的白花。
几乎可以说是眼前一亮的。
对方一张白净的脸上不但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最难得的是浑身罩着一重高贵气质,叫人无法形容,只能感受。
樊浩梅回望两个儿子一眼,才蓦然醒悟到为什么女客还未曾开口说上半句话,这对男孩子已经被迷住了。
“是阿梅姨姨吗?我叫尤枫。”
好美丽的人儿,好潇洒的举止,好漂亮的名字。
“我的父亲是尤祖荫。爸爸是阿梅姨姨的好朋友。”
“叫我怎么说呢?”樊浩梅倒也直率,“如果我承认,就未免高攀了。”
“千万别这么说,如果爸爸不是珍惜你和他的那段友情,不会在最后的时刻还惦挂着你,特别写下了字条,嘱我向你表达一点心意。”
樊浩梅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接过,细细地读:
枫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你应该知道什么事情发生在我和尤氏家族身上了。
原谅爸爸不能照顾你了……
现有一件事,请代为我办妥。
有位叫樊浩梅的按摩师,是我多年的朋友。这些年来,每逢我有烦恼,只消往她的按摩床上一躺,似乎就变得轻松多了。不只是为了她按摩的手艺,而是为了她整个人给我的信念,令我觉得世界还是有温情、有友谊、有希望的。
在我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未向我提出过要求,只有樊浩梅是个例外,在集团风雨飘摇的那几天,所有的人都在落井下石,只有她说:“尤先生,我等下为你上香拜神,保佑你。”
枫儿,我有五百万元存在李善舫的银行里,盼你代我把半数送给樊浩梅,半数你自用……
樊浩梅忍不住大哭起来,在全无准备之下接收了一份友谊上的厚礼,她太感动了。
13、梦寐难忘
当尤枫领着樊浩梅母子坐到李善舫的办公室去时,他凝视着樊浩梅的眼神是陌生的。
樊浩梅工作时多是穿一件碎花T恤衫,脸是净白的,不施脂粉。